“可沒想到的是,其他成員嘗到了走紅甜頭,竟開始主動迎合起公司讓他們寫口水歌的要求。所以裁風才生氣地和他們吵了起來,罵他們做的都什麼爛歌。”
季芍禮回望一眼沙發上的陸裁風,他眉頭皺起,睡得并不安穩。
沉默片刻,季芍禮繼續問道:“那他後來經常不參加樂隊團體的通告,是因為……?”
“因為其他成員不想讓他參加。”
季芍禮愕然,收回視線。
“我說了,陸裁風接活都是在保證樂隊工作的前提下,累也隻想累他一個人。可剩下的隊友,反而耍起心機,繞過我這個經紀人,事先同各種節目組通氣,以團體名義簽訂合約,等到我和裁風知道的時候,即使盡力協調檔期,可也總是會有無法兼顧的情況發生。
“這都是我這個經紀人沒有把關的錯。後來,我和裁風一一登門向節目組賠罪,但後面還是出現了許多将陸裁風排除在外的樂隊通告,才發現,那些成員不知道怎麼已經說服了公司,安排了另外的經紀人帶他們。那個時候,我們終于意識到,陸裁風已經不可能再繼續留在風信了。”
季芍禮默然地盯着桌面的紋路。她發現很難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但更難想象陸裁風當時的心情。
那時的他,會不會感到憤怒?大概也有苦悶,抑或者,還有不可言說的孤單與寂寥。
常衡的聲音再度響起,“所以最終樂隊發起了投票。不過是不是那幾個人發起的并不重要。因為結果是4:0,陸裁風退出’風信’。”
季芍禮訝然,“所以陸裁風自己确實也想退出。”
——“是,我在’風信’成員發起投票的那一刻,終于下定決心離開。因為我意識到,音樂理念的不同,是不可調和的根本。”
陸裁風不知什麼時候醒了,繞過常衡,在季芍禮左手邊坐下,他稍微傾斜下身子,十分自然地将常衡那杯還沒來得及喝的蜂蜜水勾到自己跟前,小聲嘀咕:“他沒喝酒。”
常衡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季芍禮不曉得兩人打的什麼機鋒,盡可能不露聲色地觀察陸裁風的神情,卻發現他正歪着腦袋,大剌剌地盯着自己開口道:“即使他們抛卻了過去的情誼,我仍能将他們單純視作不太和諧的工作夥伴,但他們的音樂理念同我在岔路上越走越遠,終究沒法再一起工作。”
陸裁風眉頭輕蹙,發紅的眼尾仿佛快要滴下淚來。殷紅的嘴唇一張一合間,看起來竟莫名柔軟。
季芍禮心頭一緊,往後撤了幾公分。
陸裁風見狀,連忙收起幾分可憐相。他微低下頭,嘴角挂起不大不小的弧度。
季芍禮忽然想起小時候某節素描課。
老師說,人體的面部表情肌有42塊,笑這個表情看似簡單,其實牽涉到的肌肉有很多,畫一張笑臉時,要注意多塊肌肉的協同與聯動。
所以判斷一個人是不是真的在笑,不能隻看嘴角的弧度。比如此時的陸裁風,季芍禮直覺他隻是假裝在笑,纖長的睫毛下,想必笑意未達眼底。
大概是察覺到季芍禮的打量,下一秒,陸裁風擡頭,支着腦袋,又是一副認真聽着呢的好學生神态。
季芍禮的視線被一錯不錯地接住,她蓦地想起方才他讨要A+的模樣,想起兩人交握的雙手,想起幽深的對視,忙不疊别過眼去。
見她耳尖染上薄粉,陸裁風的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絲愉悅。
他擦了一圈杯沿,惹得常衡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但他視若無睹,小口咪起杯中的蜂蜜水來,随後沒頭沒腦地忽然開口:“今天一天沒好好吃飯,肚子裡沒有墊的,點的烈酒又喝得急,前一杯還有碳酸汽水,才有些醉,我酒量其實沒那麼差。”
什麼意思?季芍禮腦中有片刻的紛亂。
“酒量差是什麼很丢臉的事情嗎?你又上黑熱搜才是最丢臉的事情好不好!”看着簡直變成中二小男生的陸裁風,常衡氣極反笑,忍不住又開始叭叭叭,“我不過就去邊上停車場開個車,這麼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又給我捅簍子!之前我說發個公告你不同意,不同意就算了,夾着尾巴做人呗,你又偏偏膽兒肥!你說你,非招惹’風信’那幫人幹嘛!”
“我今天頭痛,都沒搭理他們!”
“是是是,你還有理了,你是不是想說,要是平時,你早把他們罵得五體投地了?”
陸裁風斜睨他一眼,揶揄道:“你說說,有你這張嘴,那輪到我當什麼藝人,你就憑這freestyle水平出道,怎麼也得是underground第一人。”
“還貧!明早的票訂到了,你别忘了,别又給我捅簍子!”
“知道了,辛苦常大經紀,”陸裁風起身,一把掰過常衡的肩膀将他帶起往外送,“好了,我沒事。你現在放心了吧?早點回去歇着吧。”
“……?”
等身後的門關上傳來“啪”的一聲,常衡才回過神來,狠狠戳了好幾下電梯按鈕,“兔崽子,見色忘義,也不想想我剛給你說了多少好話!”
聽着門外若隐若現的抱怨,陸裁風咧嘴一笑,随後快步回到島台邊,神色自若地擋住正打算告辭的季芍禮。
“走,去看看你的花澆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