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煃懶洋洋地倚在花園的藤椅上,手指劃過狸奴油亮的皮毛。園中數十隻貓兒或卧或躍,玳瑁貓在假山間穿梭,兩隻三花貓在雕花廊柱下追着繡球打轉,還有幾隻波斯進貢的長毛貓在花叢中嬉戲。
朗月站在一旁,手裡捧着一碟鮮魚,時不時丢出一塊,引得貓兒們争相撲食。
清風匆匆走來,行了個禮,禀報道:“殿下,衛姑娘按時交了租金。”
朱慈煃挑了挑眉:“哦?她哪來的銀子?”他撓着懷裡的嘯鐵,黑貓發出咕噜聲。
清風清了清嗓子,說道:“衛姑娘售賣一種‘優先診療木牌’,一塊木牌預付十兩白銀,可在她醫館診療或買藥時使用。”
朱慈煃忽然嗤笑一聲,驚得腳邊打盹的橘貓竄上欄杆:“蠢材!巴巴地盼着自己生病,還巴巴地把銀子送上門,真是可笑至極!”他手指猛地收緊,黑貓吃痛跳下地,一溜煙地跑遠了。
朗月捧着白釉貓食碗過來添水,餘光瞥見主子繃緊的下颌,嘴角微微抽動。心裡暗暗吐槽:他們傻不傻咱不知道,倒是殿下您,這半個月暗地裡買下藥鋪門面,給提學道捐了五百兩修學堂,還資助糧儲道種水稻,可人家衛姑娘連個謝字都沒給,您這不是更傻?
“本王要你查的事呢?”朱慈煃突然沉下臉。
清風頓時有些磕巴,支吾道:“這足底胎記的事……實在隐晦,屬下雖多方打聽,卻仍未有線索。”
朱慈煃冷哼一聲,拂袖起身,腰間那塊羊脂玉佩随着動作撞的叮當響。他瞪了清風一眼,斥道:“廢物!還不滾去盯着!”
清風如蒙大赦,連忙躬身告退,腳步匆匆,唯恐再惹殿下不悅。
朱慈煃起身,漫步在花園中。四周的貓咪紛紛圍攏過來,蹭着他的腿,發出“喵嗚喵嗚”的撒嬌聲,尾巴一搖一擺,顯得格外親昵。
他漫不經心地踱到芭蕉叢前,葉片上蜷着一隻通體雪白的獅子貓。它那琉璃般藍黃異瞳半眯着,慵懶地曬着太陽。見朱慈煃伸手,它卻猛地弓起背,輕盈一躍,跳上了屋檐,穩穩地落在瓦當之上。
“琉璃還是不肯近人?”朱慈煃仰頭望着那抹白影,語氣中帶着幾分無奈。
朗月捧着新沏的茶走過來,輕聲道:“這貓兒性子傲,殿下何不換隻溫順的?”
朱慈煃接過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滿園貓兒見了本王都搖尾乞食,偏它甯肯逮老鼠,也不吃投喂的魚。”他轉身走向涼亭,語氣意味深長,仿佛在說貓,又仿佛在說别的什麼:“這世上的東西,越是得不到,就越讓人惦記。”
朗月沒有接話,隻是默默跟在主子身後。他知道,殿下越是表現得漫不經心,心裡越是惦記着那位不肯低頭的女大夫。
——
夜幕低垂,長沙府的街道空無一人,宵禁的鐘聲早已敲過。順興如夜色中的幽靈,身形輕靈地穿梭在狹窄的巷弄間,腳下的青石闆連一絲聲響也未曾發出。他的身影在月光下忽隐忽現,仿佛與黑夜融為一體。
不多時,他來到城西一處偏僻後巷,那裡正是他與師傅約定的地點。果不其然,牆角陰影裡已站着個戴鬥笠的魁梧男人,腰間長劍用粗布裹着,手裡一個鼓囊囊的袋子抛得叮當響。
順興腳步一頓,心情沉重地走上前,低頭喚道:“師傅!”
男子擡頭,将手中的袋子随手丢給順興。順興接過,掂了掂分量,便知袋中銀子不少。他擡頭疑惑地看向師傅:“這是?”
男子雙手抱胸,大大咧咧道:“最近你不是缺錢用嗎?拿去。”他嗓音粗犷,透着一股不修邊幅的豪爽。
順興垂首看着手中的錢袋,指尖觸到吉王府的暗紋刺繡,二十兩碎銀的重量硌得掌心發燙,“我早不幹這營生了。”
“放屁!”男人一巴掌拍在磚牆上,震落簌簌牆灰,“六子,老子教你飛檐走壁的本事,就為讓你給人端茶遞藥?再說了,你這半路出身的,再學個幾年,也賺不了個三瓜兩棗!”
順興微微搖頭,語氣卻透着一絲釋然:“師傅今日叫徒兒前來,就是為了這事?”他心中早已有了決定,師傅的勸說在他聽來,不過是徒勞。
男子見順興如此,臉色一沉,聲音也冷了下來:“我的好徒兒啊,你可知你這樣會影響我的計劃……”
他頓了頓,語氣中透着一絲無奈,卻又帶着幾分決絕,“大明官府腐敗,皇帝昏庸無道,搜刮民脂民膏,百姓們苦不堪言。我栽培你,本就是想讓你揭竿起義,做那領頭的為百姓們謀一條生路。如今你卻要退縮,哼!”
順興斂目,沉默片刻,輕聲道:“多謝師傅栽培。隻是徒兒愚鈍,總覺得大明雖有弊病,但未必沒有救藥之處。徒兒如今已入醫館,隻想做個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