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魔王反殺七次後,桑明雅第八次睜開眼。
這次她是被疼醒的。
值得慶幸的是,身邊終于沒有對她喊打喊殺的魔王。
此刻她一身素淨寝衣,躺在綴着夜明珠的床榻上,渾身被碾過一樣疼。
“小姐,您終于醒啦!”
桑明雅腦袋昏昏沉沉,擡眼看去,桃杏臉盤的侍女一身綠裙,滿臉驚喜。偏薄的血紅嘴唇,張張合合,不知在說些什麼。
她曾在仙山修過面相學,據說這種面相的人,最為冷漠刻薄。
但綠裙侍女明明挺熱情,見她要起身,立馬俯身攙扶。
桑明雅痛得差點呼出聲。
輕點輕點,骨頭要散架了!
侍女冬棋關切詢問:“小姐,可有哪裡不适嗎?”
不适?
那還真是哪裡都不适。
桑明雅神情迷茫片刻,環顧四周。
古色古香的裝潢,雕梁畫棟,丹楹刻桷,無疑是顯貴之家。
殿内博山爐焚燒着香草,輕煙袅袅。
數顆碩大夜明珠,散發柔和瑩光,照亮滿室。登峰造極的富貴。
沒錯,身為仙宗弟子的她,穿越到了三百年前。
系統:“宿主,你現在是四方城主之女,姜彌。謝知夜在人間時,早死的未婚妻。”
系統口中的謝知夜,就是桑明雅殺了七次都不死的魔王。
與曆任天生地養的魔王不同,謝知夜本是個凡人,全家在他六歲那年,一夜暴斃。
後來,他借着城主女婿的名頭,順利拜入仙門。
不知為何,謝知夜叛出仙門,改入邪道,成為人人懼怕的魔王。
為了挽救生靈塗炭的仙門百宗,桑明雅曾回溯時空,回到魔王六歲時,試圖将災禍扼殺于源頭。
……結果無一例外。
每次前往謝宅,殺完六歲的謝知夜,她轉頭就會被送到謝知夜長大的節點,被他反殺。
再回到謝宅,開啟新一輪循環。
循環往複,無窮匮也。
桑明雅從失敗七次的慘痛教訓中明白,常規的方法,是殺不死魔王的。
她需要另辟蹊徑,找出魔王不死的秘密,并将其徹底殺死。
在此之前,她還得保證謝知夜不能出意外死了。否則的話,魔王再次複活,她的任務就徹底失敗了。
系統能量告罄,無法支撐她繼續留下來,她會被送回自己原本的時空,面臨被魔王血洗全宗的後果。
桑明雅承受不起這個後果。
她幽幽歎氣,作勢扶額:“我……這是怎麼了?”
床榻上少女長睫半斂,細眉擰緊,看上去極為痛苦。
桑明雅也不喜歡這麼惡俗的套話流程。
但她想了半天,壓根就沒有原身記憶。這讓她怎麼編?
冬棋趕緊拉住她的手,語氣輕柔急切:“小姐,額上包着紗布,還沒結痂。醫師說過,不能碰。”
又轉念哀怨:“都怪那個小廢物,沒有保護好小姐,還敢頂嘴!等城主和小姐的兄長回來,一定不會輕饒他!”
桑明雅心生警惕:“小廢物?”
她轉頭,疑惑看向身旁侍女。
冬棋從小跟在姜彌身邊服侍,深谙主子心意,不屑到用鼻子哼氣:“放心吧小姐,他現在關在柴房呢。奴婢特意叫人,多多關照,保證他出氣比進氣少!”
侍女一臉得意,充分演繹炮灰角色。
桑明雅有些沉默,指尖抖了抖:“小廢物……該不會,說的是謝……謝知夜吧?”
她對這個名字有後遺症了。
侍女的話,讓桑明雅徹底心死。
“對啊。”
冬棋略感奇怪。
小姐以前從不喊準郡馬的名字,也不許别人喊,一律以小廢物代稱。
今日怎麼轉性了?
“我想靜靜,你先下去吧。”桑明雅頓覺頭大。
侍女應聲退下,靜立門外,等待傳召。
系統這才蹦出來,拼命攬功,說自己費了好大勁,才幫她找到這具金尊玉貴的身份。
桑明雅:……這身體明明塞滿棉花,郁氣不通,擡手都費勁。
分明身患沉疴,是早夭之像。
系統辯解:“這可是謝知夜在人間的未婚妻,是接近他的最好人選。姜彌能心甘情願,讓出身體,已經很不容易了。”
合适的宿體又不是大白菜,想要多少有多少。
為了幫助桑明雅盡快理清現狀,系統快進了一段影像。
畫面中,謝府滅門之夜,謝知夜是唯一的幸存者。他離開謝府,踏上颠沛流離之路。
有一點需要強調。謝府上下七十八口,并不是桑明雅所殺。
她回溯時空,到謝府時,他全家就東一塊西一塊,被土匪殺光了。
桑明雅的任務,一直以來,有且隻有,謝知夜一個人。
但魔王腦子有病,不講道理,總對外宣揚,是她殺了他全家。
還以此為借口,要屠絕仙門。
後來,謝知夜十六歲那年,因天資出衆,被富庶的四方城主看中,收為準女婿,一飛登天。
但城主之女姜彌,看不上他,還時常羞辱虐待他。
準确來說,也不是故意針對謝知夜。
因為姜彌對待身邊人,态度都一樣惡劣。
連她最好的姐妹徐蘇雪,與她哥哥姜扶硯的姻緣,都被姜彌從中作梗,由妻降妾,生離死别。
聽完這些的桑明雅直呼精彩。
這麼惡毒的女配劇本,是想直接送她歸天?
桑明雅也沒工夫計較這些,首要任務是搞清現狀,制定對策。
她揉揉肩膀:“姜彌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全身都好痛。”
侍女剛才說,都怪謝知夜沒保護好她。
難道這事也和他有關系?
沒想到魔王年紀輕輕,就開始不務正業禍害人了。
系統解釋:“當時在花廊,姜彌正在責罵謝知夜。蝴蝶妖忽然出現,糾纏姜彌不放,而謝知夜坐視不管,抱臂在一旁看好戲。”
“多虧是白日,姜彌身上又帶着姜家護身符,才救了她一命。”
桑明雅:……好冷漠的男人,見死不救。符合她對魔王的刻闆印象。
冬棋叩了叩門:“小姐,該喝藥了。”
苦味隔老遠就聞見了,像毒藥。
桑明雅沒有被人伺候的習慣,下意識接過藥碗,屏住呼吸,勉強喝下一口。
苦澀氣味瞬間彌漫,直沖腦門,令人反胃。
怪不得姜彌脾氣不好,對身邊人動辄打罵。天天喝這種藥,擱誰身上,都得抑郁發瘋。
冬棋手中檀盤一輕,目露疑惑:“小姐……”
姜彌這個病秧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喝個藥都要咳半天。
哪有桑明雅這樣端碗喝的架勢?
要不是姜家祖上是捉妖世家,族中親眷,自小便要受安魂祝禮,不存在被妖邪附體的可能。
冬棋都要懷疑,小姐是不是被邪魔附體了?
桑明雅意識到不妥,開口問起謝知夜的情況,轉移侍女的注意力。
冬棋神秘兮兮湊近:“放心吧小姐,那小廢物活不了多久了!”
雖說姜彌對身邊人都不怎麼樣,待冬棋倒是真心實意。
作為“心腹”,冬棋自然知道,姜彌内心,有多厭惡這個來曆不明的小子。
主仆兩人日常對話,三句不離“弄死小廢物”這個主題。
桑明雅頗為感慨,連府中下人,都敢随意輕慢謝知夜。
可見,他在四方城的日子,也不好過。
要是以前,得知魔王倒黴,桑明雅肯定要幸災樂禍一番。
但現在不同,事态緊急,他要是在這關頭喪命,她還得給他陪葬。
桑明雅放下藥碗,讓冬棋趕緊把謝知夜放出來,帶到她面前來,她要親自審問。
凝重強調,首尾俱全,别讓他死了。
冬棋不解:“小姐平常,不是最厭惡那個小廢……謝公子嗎?”
生硬改口,差點讓冬棋咬到舌頭。
桑明雅咳了一聲,心想這個侍女還挺懂姜彌。
“自然不能,讓他輕易死了。”
這話成功說服冬棋。
她就知道,她家小姐不是膚淺的人。
絕不會被那個小白臉的美色,魅惑反水,背叛炮灰之間的革命友誼。
冬棋行完禮,準備退下,去柴房提人。
桑明雅眸光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