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節骨眼上,不能出岔子。
情況很明顯,眼前的侍女,不僅是姜彌的心腹,還是個毒唯。
讓冬棋去接人……萬一她半路狂性大發,偷偷補刀,把魔王給弄死了怎麼辦?
光是腦補這個情境,桑明雅就一陣後怕。還是親自去一趟吧。
她掀被下榻,随手取下衣裙換好。拖着一步三喘的身子,不顧勸阻,非去柴房。
正是傍晚。
月亮枝頭,白霜清寒。
桑明雅剛走兩步,想起自己不清楚城主府的布局。
回過頭,黛眉微蹙,拿出姜彌那種不講理的氣勢:“帶路,去關押謝知夜的柴房!”
冬棋格外吃這一套,喜笑顔開,化身忠心狗腿子,身形落後桑明雅半步,給她貼心指路。
主仆二人,一紅一綠。
很快走出惡毒炮灰的架勢,風風火火,來到柴房院前。
看守院門的人大驚:“小城主,您怎麼親自來了?”
冬棋率先擡起下巴,用鼻孔看人:“廢什麼話?讓你們開門就開門!”
她拽得令桑明雅害怕。
怕冬棋被兩位滿臉橫肉的大哥打,桑明雅臉皮赧燙,趕緊拉住她,對看守說:“我要進去看望……呃,那個小廢物?”
她試着模仿姜彌的語氣。
看守不疑,連忙點頭哈腰開鎖,放兩人進去。
柴房年久失修,一走進去,陳舊黴味撲面而來。
冬棋嗆得咳了兩聲,眼底冒淚花。
桑明雅也沒好到哪去,扶住門框,适應幾息,才能勉強站立。
真是長見識,沒想到富麗堂皇的城主府,竟還藏着這麼破敗落後的地方。
窗戶破洞,寒風刺骨。
環境惡劣,根本不像能住人的地方。
桑明雅目光兜轉一圈,最終落在倚靠角落的少年。
少年墨發有些枯敗,以黑色發帶簡單束着。瘦削面頰泛着不正常的潮紅,眼眶深邃,眼底淡淡烏青。
他雙眸緊閉,看上去沒知覺了。
這副模樣,倒是與桑明雅記憶中的陰狠模樣,大相徑庭。
三百年後的魔王,為人狡詐,睚眦必報。
尤其最厭旁人點評他的外貌。
淩霄宗有個男弟子,當衆調侃魔王生得“花容月貌,我見猶憐”後,被連夜上門追殺。
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說魔王形如鬼魅,親自登門。
逮住口出狂言的男弟子後,魔王沒急着殺。反而蹲下,玩弄般,輕一下重一下,拍打男弟子的臉。
魔王一邊拍,一邊漫不經心問:“還想一親芳澤?”
“不敢不敢,魔王大人饒命!”
男弟子整張臉被扇成豬頭,連聲求饒,直接吓尿了。
魔王嫌惡之情,溢于言表,直接把人宰了。
男弟子身首異處,人頭挂在淩霄宗山門,以儆效尤。
霸道如魔王,還不許旁人去取下人頭,讓男弟子入土為安。可把宗門内的大能,氣得不輕。
氣歸氣,毫無辦法。
誰去,魔王就砍誰的手。
很長一段時間,淩霄宗的長老們,不論男女,無關老少,個個都是獨臂藝術家。
足見魔王其人,心狠手辣,泯滅人性。
桑明雅站在柴房門口,有些邁不開腳。做了半天心理建設,才強忍恐懼上前。
“冬棋,把藥給我。”
來之前,桑明雅特意讓侍女準備了傷寒藥。
冬棋内心不明白,折磨小廢物,幹嘛還給他喂藥。
讓他死了不是更幹淨?
不過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
冬棋聽話地把藥遞過去。
接過藥碗,桑明雅發現新難題:
魔王看着弱小,但也是接近成年男子的體型,半死不活倚在角落,唇齒緊閉。
這個姿勢,不好喂藥。
思忖片刻,桑明雅看了侍女一眼,身材瘦小,估計也是扛不動謝知夜。
桑明雅歎氣,也不嫌地上髒,盤腿坐下,給謝知夜喂藥。
倒是沒想過假手于人。
畢竟魔王這種生物,人惡狗嫌,隻能硬着頭皮自己上。
擔心病弱少年随時咽氣,桑明雅不敢大意,拿着小木勺的手,都在輕微顫抖。
半是害怕,半是厭惡。
桑明雅一臉緊張,看得冬棋亂糟糟的,心裡有個毛線團子亂跑,總是抓不住。
半晌,冬棋茅塞頓開,想通不合理之處——以往小姐矜貴,才不會允許,小廢物離她那麼近。
還靠在肩上!
桑明雅一邊害怕謝知夜原地升天,一邊還要應付,好奇心很重的“心腹大患”。
抓狂。
桑明雅随口胡謅:“讓他死在這裡,傳出去,還以為我城主府是什麼蛇蠍之地!以後有的是機會挫他銳氣,不急這一時。”
冬棋眼睛瞬間雪亮。
有道理。
折磨一個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不能讓他輕易死了!
果然,折磨人的方面,還是小姐比較有心得。
她那些傷口撒鹽巴水的手段,和小姐一比,完全自慚形穢,上不得台面。
冬棋暗自懊惱。
桑明雅這邊,木勺觸及少年緊閉的唇沿,再次順着嘴角蜿蜒滑下,一點都喂不進去。
桑明雅:“把外面兩個守衛叫進來,幫忙把謝知夜給擡出去。”
還沒入冬,但夜間也寒涼。
這地方四處漏風,壓根不适合住人,尤其還是病人。
冬棋喜出望外:看來小姐是看不慣小廢物待在屋内,要把他扔到外面過夜!
心狠手辣。
不愧是小姐!
冬棋跟着來的時候,磨磨蹭蹭,這時候倒跑得快,一溜煙就沒影了。
破敗柴房裡,隻剩下桑明雅,以及昏迷不醒的謝知夜。
就着破窗透進來的光線,桑明雅蹙眉,盯着一動不動的少年。
他看上去很脆弱,給人一擊必殺的錯覺。
桑明雅内心天人交戰,想起自己被妖魔踐踏的家園,被屠戮的師兄師姐,眸中怒火燃燒。
但謝知夜還不能死。
起碼現在不能。
桑明雅瞬間冷靜下來,甩掉多餘雜念。
凡人比不得修士,生病了不吃藥,很容易死的。
謝知夜這要死不活的樣子,喂不進去藥,可不行。
盯着地上的藥碗,桑明雅心一橫,将它端起。
屏住呼吸,含了一大口藥汁在嘴裡,要以人工方式,給魔王喂進去。
好惡心。
但是不得不做。
正要貼上,把黑色湯汁渡過去時,面容蒼白的少年,毫無預兆睜開眼。他一眨不眨盯着她。
桑明雅:耶,魔王醒了?
于是含着的藥汁,喂也不是,吐也不是。
令人苦惱。
少年眼眸黝黑,平靜無波,直直鎖着她,完全沒有初醒時該有的迷惘。
謝知夜在裝睡。
他本來想看,她裝什麼假好心。
明明是她叫人不許給他好臉色,故意折磨他。
然而看見少女圓鼓鼓的腮,以及隻剩半碗的烏黑藥汁,意識到她幹了什麼,謝知夜瞳孔驟縮。
下一刻,桑明雅包着藥汁的下颌,猛然被一隻泛着涼氣的手,狠狠掐住。
桑明雅倍感驚異,眼眸都瞪圓了。
有話好好說,喂個藥而已,不至于這麼感動!
但他看上去也不是感動的樣子。
該不會是魔王觀念傳統,對于試圖奪取他清白的少女,也要格殺勿論吧?
少年狹長眼眸微眯,目光不善,語氣森冷,幾近恐吓威脅:“吐出來!”
被他陰狠眼神一吓,桑明雅咕咚一聲,将嘴裡藥汁,悉數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