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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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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雪鴉不可能束手就擒。

一人一鳥,上演追逐大戰,把廚房鬧得天翻地覆。

鍋碗瓢盆,乒呤乓啷,宛如兇案現場。

決出勝負的緊要關頭,一道倩麗身影立在門口,不确定地開口:“阿彌?你在……幹什麼?”

幹壞事被抓包,桑明雅僵硬回頭。

站在廚房門口,徐蘇雪懷疑自己花眼了。

她竟然看見,姜彌活蹦亂跳,在欺負一隻鳥?

那隻鳥好慘,羽毛亂蓬蓬的,包着一泡眼淚,快被欺負哭了。

桑明雅緊張起來。她可是要當“知心阿彌”的人。

怎麼可以虐待小動物?

就算虐待,也不能當着徐蘇雪的面。

反應過來,她立馬松手,避免形象進一步坍塌。

得到喘息之機,雪鴉趕緊逃命,撲向門口,一個滑翔,飛速從間隙溜走。

雪鴉: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女人實在太可怕了!

它一定要回去,找主人給它撐腰!

白鳥難民似的飛走了。

“徐姐姐,這隻鳥突然飛進廚房,把這裡弄得一團亂,我正要想把它趕出去。幸好,它見我們人多,自己吓跑了。”桑明雅惡人先告狀。

年紀輕輕背黑鍋的雪鴉:……它真的會謝。

認定完事故責任,少女眼眸一彎:“徐姐姐,你來這裡做什麼?這裡好亂,要不我先收拾完,你再進來?”

徐蘇雪有些不适應這種親近,低下頭,不安道:“扶硯有些咳嗽,我給他熬了份雪梨,打算給他端過去。”

桑明雅眼睛慢慢瞪圓,倒吸一口涼氣。

雪梨!天殺的。

别讓她給碰壞了吧!

大氣不敢出,趕緊環顧一地碎瓷屍體。

徐蘇雪不明白她在幹嘛,自顧朝角落走去。

那裡放着個褐色砂鍋,以文火煨着。

蓋子一揭,白霧裹挾甜絲絲的香氣,袅袅飄進人鼻腔。

愛心甜品!

桑明雅内心激動,這種見證感情戲進度的關鍵時刻,她才不會錯過。

堅持送徐蘇雪到門口,表示要親眼看她進去,才能放心。

徐蘇雪頗覺異樣,一步三回頭。

身後,桑明雅站在陽光下,衣裙淺黃,目光熱切。

見她回頭,還頻頻朝她擺手,示意她趕緊進去。

徐蘇雪心頭古怪,更加明顯。

回去的路上,桑明雅臨時起意,決定去祠堂轉轉,看看謝知夜。

希望他懂點事,傷口已經自動愈合,不要總是病恹恹的。

這樣的話,她就不用假惺惺地安慰他。

畢竟看到魔王倒黴,沒有一個仙門弟子會真心感到難過。

*

祠堂。

火,一望無際的火海。

漆黑的府邸,森然巍立,如同巨獸,被火焰吞噬。

快被燒成灰燼的巨獸忽然狂躁,張開血盆大口,朝他撕咬過來,要同他玉石俱焚。

這不是他的家,這是怪物!

跑!

謝知夜腦子裡隻剩一個念頭。

不停地跑,然後,活下去。

作為一個六歲的小矮子,他的腿很短,跑得滿頭大汗。

一路跌爬滾摔,他終于跑出謝府,把吃人的怪物,遠遠甩在身後。

胸腔内的空氣快被榨幹,謝知夜大口喘息。

湍急的河流聲,突兀響起,讓他警惕起來。

謝知夜繃直脊背,漠然擡起眼簾。

漆黑無光的眼睛裡,映入一條籠罩着霧氣的藍色河流,瑩光如練。

濃霧散去,月光兜頭照下。

他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站在河邊,穿着紅色嫁衣,像披着一身血。

那個女人在哭。

聲音凄切,如泣如訴:“你為什麼……還不回來?”

盡管披頭散發,也難掩其絕色。

女人慘白美麗的臉上,驟然滑過兩行血淚,血淚刺眼,割破原本溫婉姣好的面容。

“我等了你這麼久,為什麼……不回來……”

她似乎看見謝知夜,愣了片刻,然後拖着僵硬的足肢,朝他挪來。

這驚悚一幕,沒有吓跑謝知夜。

他神色冷靜,眸底冰冷,仿佛身處事外,旁觀這一切。

女人艱難走了兩步,被河中長出來的黑色頭發拖拽住,一圈圈纏住,無法再前行。

周圍一片怪笑聲,起伏不平。

謝知夜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的幻覺,是假的。

發現掙紮無用,血色嫁衣女人站住腳步。

她的眼睛,終于停止流血。

女人的目光變得溫和。

她溫柔看向謝知夜,以及他身後那團散不開的黑霧。

不知看見什麼,她綻出笑容,絕望而又釋然。

在謝知夜波瀾不驚的目光中,女人開口,輕聲喊了他一聲:“阿夜,是你嗎?”

謝知夜神色微動。

這是一個夢,他知道的。

這個夢他做過無數次,剛開始,還會淺淺驚訝。

直到後來,已經完全麻木,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習以為常。

他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他親娘。

但她早就死了。被逼着嫁人前,她懷抱明鏡,決然跳進河裡。

這次不同。

夢中女人,第一次開口和他說話。

還叫出了他的名字。

謝知夜心底生出怪異,卻完全沒想過上前探查。

他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女人向後仰倒,如枚枯葉,滾入洶湧的濤浪中。

纖細的紅衣身影,一下子就被激流卷走,什麼痕迹也沒剩下。

……

又是這個夢。

謝知夜醒來時,垂頭坐在祠堂蒲團上。

他胸口窒悶,起身推開祠堂的木窗,向外透氣。

“主人主人!”

窗外,蓬松雪團子似的白鳥,逃命般朝他飛撲過來。

謝知夜擡手接住,眉宇間隐現戾氣,比尋常更冷漠三分,很不好招惹的樣子。

雪鴉撲動翅膀,叽叽喳喳說個不停,語序亂七八糟。

什麼“惡毒女人”“謀害”“扒它衣服”“兇殘”之類的,連珠帶炮。

謝知夜聽得厭煩,幹脆伸出指尖,冰雪般的溫度,點在它額心。

雪鴉安靜下來。

謝知夜用的是共感之術。

雪鴉是他的靈獸,手指一點,它白日所見,便能事無巨細,呈現于他眼前。

須臾,謝知夜松開指。

“主人,那個女人水性楊花,好不要臉!大庭廣衆之下,她想扒我衣服!下次見面,我一定要欺負得她,哭爹喊娘!”

憤怒使鳥強大。

沒文化的雪鴉,一口氣憋出來三個成語。

虛張完聲勢,觑着謝知夜的眼色,雪鴉又開始賣慘。

伸開胸前兩隻翅膀,給謝知夜展示,它被桑明雅薅秃的地方。

雪鴉:嗚嗚嗚總有一天,它要一雪前恥,羞辱回去!

人類悲喜并不相通。

看見雪鴉這副慘樣,謝知夜不僅沒安慰,喉間還滑過一絲輕笑。

他起身來到窗前,倚靠在窗框邊。

放遠目光,順着窗,望向淺薄夜色掩映的灌木叢,眉目一松。

灌木叢後面,蹲着個鬼鬼祟祟的的人影,她不時探頭,看祠堂這邊的巡衛。

“欺負你的人來了。”

謝知夜眉梢微挑,眼光一滑,瞥向喋喋不休的鳥頭。

他微笑示意,它現在就可以,去找她報仇。

叽叽喳喳的雪鴉,仿佛被按住神秘開關鍵,一下子安靜如雞。

“……”

在桑明雅起身看向這邊前,雪鴉果斷展翅,朝房頂飛去,假扮一隻盡忠站崗的貓頭鷹。

*

忙碌一天的桑明雅,在系統的帶領下,避開巡衛,摸到祠堂。

系統:“咱們為什麼不走正門?”

搞得跟偷情一樣。

桑明雅懶得解釋。

說實話,下午拔完魔王的鳥,她有點心虛。

但心虛這種事,她是斷然不會承認的。

左思右想,她給自己找了個好借口——來監督謝知夜,有沒有認真抄經文!

既然是監督,當然要突擊檢查,才行之有效。

祠堂外一地月光。

少女悄悄靠近緊閉的窗邊,絲履點綴着珍珠,底部沾了灰。

淺黃裙擺,微微拂動。

兩绺細辮垂在她胸前,上襦前後,是連通的整幅星宿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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