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同時開口。
“我沒同意,你當然不能親。”桑明雅覺得他才是好笑。
謝知夜沒反駁,似乎在認真反思,“那現在可以親了嗎?”
這是親不親的問題嗎?
桑明雅冷聲道:“不行,這是書房,你認真抄書吧。”
也不知道謝知夜什麼理解能力,每晚抄完帖子,就要去她房間晃一趟,問能不能親她。
“不能。”
“不行!”
“不可以,不同意!”她氣得把人推出去。
拒絕多了後,桑明雅也有點良心作痛,于是提議找抄書先生代勞,不會被人發現。
謝知夜冷臉:“不行。”
桑明雅:“……”
這時冬棋過來奉茶,瞧見被拒絕的桑明雅蔫蔫趴在一邊,趕緊提議這裡風大,扶她去房中休息。
雖然不知道小姐為何突然松口,答應成婚,但冬棋還沒忘記曾經“迫害小廢物”的誓盟。
這一定是小姐的權宜之計。
“這些人怎麼當差的?沒水了都不知道換。”房中,冬棋沒找見小丫鬟,隻能自己去廚房添水。
等她回來,原本緊閉的門開着一條縫。
被風吹開了?
冬棋莫名其妙,想把門關上,走近才聽見細微動靜,腳步不聽使喚釘在門口。
半掩的門縫中,原本該在書房的黑衣少年,此刻站在床前,上半身伏在小姐榻上,全靠手臂撐着。
床幔被風輕晃,他身下,淺黃色裙擺被壓得淩亂,還是她今早幫桑明雅挑的裙子。
冬棋手一抖,吓得把門關上了。
關門的動靜驚醒桑明雅,把身上腦袋推開:“有人。”
“再親一下。”
桑明雅義正辭嚴:“說好隻親一下,你已經親過了。”
謝知夜黑黝黝的眼眸在她臉上停留兩秒,看她沒商量的樣子,隻能起身。
日子一天天過去。
直到某日清晨,桑明雅腦子暈暈乎乎,鼻腔濕潤沉重,滴滴答答。
她擡手一抹,手上都是血。
桑明雅愣了很久。
原來清心道訣,也抵擋不住凡人身體的極速衰頹的速度。
她默默擦幹淨那些血,誰也沒告訴。
直到某次用飯,桑明雅頭越埋越低,被眼疾手快的謝知夜一把撈起來,才避免砸進湯裡。
“醫師,我閨女怎麼了?”悶悶的房間沒開窗,桑明雅再次恢複意識,手被人抓着。
床幔外,姜塵一臉急切詢問。
而抓住她手的謝知夜坐在床頭,一言不發,臉色沉得滴水。
*
桑明雅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她體内有很重的寒毒,本來有清心道訣壓制,不足為懼。但點燃魂燈後,似乎破壞某種平衡,身子骨徹底垮了。
但她還有好多事沒做完。
這一病,本就沒什麼肉的臉徹底剩皮包骨,連眼眶都凹陷了。
桑明雅畢竟是個姑娘,到最後,她甚至都不能忍受自己這副模樣,連鏡子都不照了。
更别提别人。
“不好了!郡馬爺不見了!”冬棋驚慌失措跑來。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何況他們還不算夫妻。
也不是沒想過,要是謝知夜知道,他可能要娶一個将死之人,會不會悔婚?
但沒想到他會跑那麼幹脆。
桑明雅幾乎瞬間給出答案:“派人去守住東城門、南城門兩個方向,把謝知夜找回來。”
這兩個方向,分别是仙山和皇城。
桑明雅笃定,謝知夜要走,絕對是這兩門。
頓了幾秒,她的聲音那樣冷漠:“雖未成親,但我死後,他要為我守靈十年。期間,不得離開四方城。”
十年,足夠磨滅一個人修仙的意志。
冬棋似乎吓傻了。
“照我說的去做。”少女擺擺幾乎沒什麼肉的手,眼裡眛暗,沒有半點神采。
不能讓謝知夜跑去禍害仙門。
即便她死,也得想個法子,讓他心甘情願,永遠留下來。
*
冬棋從未見過桑明雅如此嚴肅的神情,不敢耽誤,當即吩咐下去。
然而并沒有找到人。
“怎麼會?”桑明雅不知道他還能跑去哪裡。
或許她的任務注定要失敗了。
一個尋常午後,桑明雅坐在窗前桌案,熟悉聲音在頭頂響起。
“我回來了。”
桑明雅不可置信擡頭,一大束白梅後,少年風塵仆仆,衣袍都破了洞。
見桑明雅沒反應,他又說一聲:“我回來了,再也不離開了。”
“你之前不是說想看不化雪山的花嗎?可那裡一片雪白,除了這種不起眼的梅花,什麼也沒有。”
怪不得怎麼也找不到他,原來謝知夜去了不化山。
這花比尋常梅花小很多,星星點點,遞到她面前。
桑明雅垂下眼,手指拂過,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他一定不知道這花多嬌貴,所以說得那麼輕易。
系統認出這花,沉吟片刻:“原來他去給你找……花去了。”
不必系統說,她也知道這是什麼花。
以前在仙山時,父親每年都會給母親擺一束。
她曾問過兄長,這花是父親祭奠母親嗎?
桑旭眉眼溫和告訴她:“不是的。這花叫雪浪梅,生在不化雪山之巅,寓意永遠守護。”
可連身為修仙者的父親都要三日三夜才能取到的花,謝知夜一個凡人,需要耗費多大的心力?
或者說,他獨自坐在雪山,守了多久,才能等到每年隻開十天的雪浪梅,将它帶回來?
曾經桑舟渡總是說,母親并沒有離開,也永遠不會離開。
或許在謝知夜心裡,她也不會死。
察覺桑明雅漠然剝離的情緒,他以為是不告而别,令她生氣,便曲膝蹲在她面前。
“我已經找到救你的辦法。”少年眼睛亮盈盈的,桑明雅看着他唇齒張合,吐露出自己此生絕不願意聽到的字眼。
“——仙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