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筱把李忱然送出門後,折回來,路過書房,聽到楊冬萍在大贊李忱然是多麼得好,多麼得帥氣,多麼得有禮貌。
她渾然忘卻早上想把李忱然殺了的心情。
離筱聽了抿嘴笑,這邊又去收拾衣物,謊稱要去宿舍了。她在家實在受不了楊冬萍的魔音。
她即将要離開的時候,張志輝攔住了她。
他問李家那邊的意思。離筱老實說了。他的生父前不久過世了。母親在港城,腿腳不便,一直沒回來。
“所以你也沒見過他家的人咯?”張志輝問。
離筱說見過他的兩個表兄弟。
張志輝問完,楊冬萍又悄悄把離筱拉到房間,小聲地問她,他們兩個在一起過沒有。
離筱滿頭問号。“都拍拖了不在一起難道要分開嗎?”
楊冬萍見女兒一臉不上道的樣兒,就打住嘴。捏了捏她的鼻尖,連聲說還好。
離筱以為她母親又在搞什麼迷信,嫌棄地撇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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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過後。張志輝在周末,讓離筱回來幾次,次次都帶上李忱然。離筱知道繼父在觀察人。
張志輝在官場多年,看人有一套。幾次見面下來,他并沒有說什麼。
離筱心中有點忐忑。私底下找楊冬萍問了,楊冬萍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最後還是直接問了張志輝。
“你奶奶不大同意。”繼父說的内容,真令離筱沒想到。她完全沒想過是周玉茹不樂意。當初帶李忱然見祖母時,周玉茹面上一點都沒流露。
“奶奶是怎麼說的?”離筱問。
“你奶奶的意思。他家,尤其是他母親那邊,家大業大的,擔心你受委屈。”
離筱聽了沉默。
“你們拍拖的時間還短,再看看吧。”張志輝又講了些兩家經濟條件拼不上,社會地位也不一樣等話。離筱又是個悶性子,憋屈了也不說。“你奶奶又怕你到時候去了港城,哭了她都聽不見。”
聽了這些話,離筱心裡不是滋味。雖然張志輝說着是周玉茹的意思,肯定也摻雜了他的一些想法。
這事她也不好和李忱然提及。再加上快年底,工廠的事情也多起來。一些産品交貨期的臨近,讓她嘴角着急起泡。
“你最近不對勁啊。”李忱然煲了碗降火茶,特地開車送到宿舍。
她的不在線狀态還是被他發覺了。
“到底怎麼了?”他試了口茶溫,遞到她手上。
離筱踟蹰了一番,喝完了茶,才緩緩把問題說了。
“其實我不大想告訴你的。怕你多想。”她把茶杯遞回去。見李忱然的眼睛亮亮的,沒什麼大的情緒波動,不知他是個什麼意思,“我自己是不大懂這些家裡長短,我盡量和奶奶解釋。”
“嗯。”他颔首。大約是見離筱緊繃着神經,她又在那裡緊握着手指。他上前捏了捏她的手,淺笑道,“你也别擔心,老人家有顧慮也是正常的。”
離筱想了想,才想起周玉茹說過,港城回歸二十年了。原來當時是這個意思。有點悔恨那時沒理解這話。她回捏了李忱然的手指,問他以後會不會去港城定居。
“我會呆在臨城。”李忱然看着離筱,忽然把她揉入懷中。“你想什麼呢?我都從H市回來了。怎麼不留在這裡?如果要去港城,我早就搬過去了。”
聽他又提起H市,便問他那邊的秘密任務完成了吧。以後還去麼。
“不去了。我回絕了。”李忱然告訴離筱,他一回國就被抓到H市了。
離筱聽了震驚。
他笑了一聲,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這都要怪你。”
他開始講述這段離奇的經曆。五年前去北美攻讀碩士時,因在機場看到國内西安某大學的宣傳片,才知道了離筱在西安讀大學。在習得一些黑客技術後,進了那所大學的内網。隻是他找到的離筱手機号碼,是已經注銷了的。後來他不知道離筱去了哪裡。
但因那次的行為,被大學管理員發現,從而報警。他回國一落地,就被警方帶走了。
慶幸沒有造成數據洩露,他也沒因此犯法。這事倒是被H市的網安部所注意到,協助部門做了點網絡搭建。
“現在那邊的案情已經完結了。我也不用再去了。”
離筱聽着愣神,眼睛瞟了瞟。“你那麼厲害,還網絡上追犯人?”
他笑了笑,“沒你想的厲害,我隻是做外部的事,至于具體的,我隻是個外部人員,參與不了核心數據。”他又說H市那邊的網安部想召他入部。他沒同意。
“為什麼不去啊?”
“因為你在臨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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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思懿原本不再踏足香江以北。但經不住兒子的大事,約定了個良辰吉日,在觀月樓訂了一桌酒席,同離筱家人見一面。
“抱歉啊。我老豆省裡臨時有事,來不了。”離筱提着幹洗店裡拿回的衣服,快步往家走。
李忱然在電話另一頭問楊冬萍會不會來。
“我媽肯定來的。”離筱看了眼衣袋中的旗袍,這是她母親當年獲得國一級時領獎穿的。
李忱然說知道了。在挂下電話後,他又發了條微信給她,安慰她别緊張,隻是吃一頓飯。
離筱回了個“嗯”。就把衣服提進家裡。
楊冬萍已經化好了妝,配飾也拿出來擺了梳妝台一個桌面。
“會不會太隆重了?”離筱想着隻是吃一頓飯而已,兩人穿得像去奧斯卡拿獎杯。
楊冬萍瞟了一眼離筱,叱問她懂個屁。“把飯定在觀月樓,就是要議親了。”楊冬萍特地問了同事中的老臨城人,城區人議親,都會把酒席設在百年老店觀月樓。
離筱倒說她母親想太多了。
“你小姑娘家家哪懂這些?要和那位資本家見面,我們場面可要撐起來。”楊冬萍換上那套旗袍,雖然三十來年沒穿了,但版型規整,她也沒胖多少,穿起來正好。
“像個老式的丈母娘。”女兒評價了一番,被她剜了一眼。
不過離筱想着,十年前她也見過李忱然的母親,穿得很得體,富太太的模樣。今天楊冬萍這樣穿,倒也不會太過隆重。
兩人打車到了觀月樓。李忱然早在她們上車時就發了微信來,說他們已經到了。
母女二人在上樓前,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楊冬萍的珍珠坎肩流蘇因坐車時打了個結,導緻兩人在一樓又耽誤了兩分鐘。
離筱一直叮囑母親不要亂說話,尤其是不要像平時罵她那樣,太丢人了。
“我知道。再說了,忱仔平時來我們家,我也是這樣說話的,他也習慣了。”她剜了女兒第二眼。
兩人推門進去時,驚了半分鐘。梅思懿很好辨認,她坐着輪椅,端坐在李忱然一邊。隻是圓桌中間,有位老大爺,穿着淺色褂子,面色紅潤,看起來像小區裡逛茶樓的阿公。
李忱然挨個介紹,原來那位就是他的外公。
幾人落座,突然包廂門又打開,進來兩個男人。一位風塵仆仆,西裝的衣角還沾了點灰。一位皮膚黝黑,像爬電線杆修電網的工人。
李忱然又介紹,這兩位是他的大舅和二舅。大舅在西非工作,曬得比較黑。二舅剛從礦廠被老爺子喊回來,臉估計都來不及洗。
等人到齊,老爺子開口就把他的家族成分定了性。
“當年啊!家裡沒飯吃了,我是抱着一根浮木,漂過了香江,到了港城。”說完,幾位無産階級後輩都抹了一下眼淚。搞得一身珠光寶氣的楊冬萍都要脫離自己的工人階級了。
李忱然悄悄和離筱說,那根浮木現在還在院子裡支着,這是真事。
楊冬萍也附和:“您确實是老臨城人。”因為老爺子的口音和張志輝老家的人說話一個樣兒。
“今年,這木頭的芽點上發新芽了。這是有喜事啊。”老爺子高興地說。
李忱然又解釋:“真的,已經長出兩片小葉子了。”
席間,母女倆去洗手間。楊冬萍拽着女兒的手問李忱然是不是哪有問題。
“你想啊,他自己一表人才,家裡條件又好。今天家裡那麼大陣仗,是不是他有什麼隐疾?”
離筱原本覺得今晚母親的表現不錯,說話規矩,也沒有發出怪聲,但她這樣一問,心裡又緊張了。
“你别瞎說,什麼隐疾?”離筱紅了臉,想到了楊冬萍的意有所指。
“那他家那麼多人來幹什麼?”楊冬萍以為隻需見一下梅思懿,那想來了一大家子,那麼多人她連話都不敢回,生怕說錯話。張志輝還不在,有些話外音她又聽不明白。
“人家是心誠。就你多心。”離筱想到前幾天李忱然說的,他會把“階級問題”解決,看來今天是他的策劃。
楊冬萍先回了包廂。須臾李忱然出來,見離筱還沒進去,就問她是否有什麼問題。
她紅着臉轉述楊冬萍的話。
“我有沒有隐疾你會不知道?”他好奇地問她是怎麼回複楊冬萍的。
離筱嚅嚅說這裡不是談這些話的地方。
他笑着勾了勾離筱的鼻子,又攔住了要進門的離筱。
“先别進去,大人們在談事呢。”
大約十幾分鐘後,包廂裡洋溢着歡樂的笑聲。李忱然抿嘴笑,攬了離筱進門。
離筱坐下時,見到楊冬萍面前多了根金條。個頭不大,看起來像老式的金子,邊角圓鈍,顔色還有點發暗。
她目視笑得歡樂的楊冬萍,又看了幾眼金條。離筱再遲鈍也明白了。
“老臨城人的規矩。”倒是梅思懿出面解釋。“這是聘金。”
離筱不知在那十幾分鐘裡,家長們已經把他們的婚事定了。期間楊冬萍還打了電話給張志輝和周玉茹,周玉茹同意了,張志輝讓楊冬萍決定。然後兩家人還商量了婚後在哪定居,舉辦什麼樣的儀式等,除了日子還要再商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