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踩着付小将軍的肩膀上了銮駕,那銮駕慢慢的,行得又平又穩,怎麼看也不會被走路的人撞到。
付小将軍給公主剝橙子。
修長有力的手指握着小刀,去頭去尾,沿着中間切開,又順着果皮把橙子剝出來,去掉白色的橙絡——否則味道會發苦。
這把刀是他周歲時付大将軍所贈,至今已有一十五年,削鐵如泥,今日也隻能屈尊用來替人切果子。
他将一小塊橙子遞到公主嘴邊,又有些羞赧,小聲道:“多謝殿下從中斡旋。”
這段時間他說了記不清多少遍的“謝”字,愈發覺得不夠,隻能想着以身相報,想要公主過得再好些。
可是公主殿下缺什麼呢?殿下什麼都不缺。她翻手是雲,覆手是雨,無論是金銀财寶,綢緞绫羅,珍馐美馔……甚至如果她想,還有數不清的他一樣的男人。
她生來擁有一切,是帝國最耀眼的明珠。
他想小心翼翼捧起這顆明珠,但它已經在山巅了。
他隻能把一切給她。
廷尉史趙旭死在了家中的水池裡,是參加賴雲白的酒宴喝醉了,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他真的不是公主殺的。
他不死,他在公主府裡吐出來的話,會像毒蛇一樣,咬到賴雲白身上。
于是賴雲白讓他死了。
付大将軍通敵叛國一案,隻能到此為止。公主府與廷尉已有默契,默認此事。
付家摘了出來,付小将軍不會在各地揭竿而起時給江朝反戈一擊,手上還拿捏了賴廷尉一堆把柄,公主已得到了她想要的。
春光正好,陽光透過車簾的縫隙爬上公主的衣擺,付小将軍笑了。
“殿下今晚要留在府内嗎?”付小将軍問。
永安公主道:“本宮要回皇宮。”
付添想了想,問道:“殿下真的不留在府内嗎?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公主道:“是有這麼一件,良辰吉日将近,本宮要備嫁啦。”
付小将軍沉默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道:“公主出降,臣寄居公主府邸,是否已經不妥?”
永安公主聞言,看了他一會兒。
她拿起帕子給他擦手,仔仔細細擦着他的每一根手指。
她的呼吸打在他臉上,他甚至能看到她臉上細小的絨毛。
他吓得一動也不敢動了。
永安公主把手帕扔進他懷裡,道:“怎麼會呢?将軍府太小,實在是住不開,本宮看公主府就很好。”
付小将軍呆呆地點頭。
回到皇宮時,欽天監監正正好對着陛下誇耀永安公主與新科狀元徐賀遠是天生一對。
一串又一串的好詞從他嘴裡說出來,看得出來十分賣力。
張婉娘走近時,還聽他在說徐賀遠是一棵好梧桐,命裡就是要讓鳳凰栖息的。
這棵空心歪脖子樹被誇成梧桐,把張婉娘逗樂了。
見她高興,皇帝便問:“六妹妹很滿意?”
永安公主道:“滿意,滿意極了。”
“那朕可下旨了。”皇帝說。
“好啊。”永安公主道。
簡簡單單決定了自己的婚事,讓欽天監退下,兄妹二人相對而坐。
皇帝捧起公主受傷包紮的左手,問公主道:“六妹妹疼嗎?”
永安公主任由他看,說:“或許疼吧。”
皇帝搖了搖頭,最終還是笑了:“你怎麼就看上付家那個小的了?”
永安公主淡淡道:“上次都說了他很好。”
“可你馬上要和徐愛卿成婚了。”
永安公主:“不可以嗎?”
皇帝用手指抵着她的額頭:“你啊。”
皇帝又道:“今日下了朝,賴愛卿就在朕這兒跪着了。”
賴廷尉對外嚣張,在陛下面前卻乖巧的很。
“他壞事做盡,跪一下不妨事。”公主說。
“朕可舍不得他跪。”皇帝陛下說。
“皇兄既舍不得我手指受傷,又舍不得賴廷尉下跪,”永安公主問道,“若是賴廷尉和他那群野狗對我懷恨在心要咬我,皇兄怎麼對待他們呢?”
“有朕在一天,就不會有那一日。”
永安公主身體前傾,問出了大逆不道的話:“要是皇兄不在了,廷尉他們還想咬我,皇兄怎麼對待他們呢?”
皇帝并沒有生氣,他看着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妹妹,略加思索,道:“盡殺之。”
公主滿意地笑了:“陛下長樂萬年,不會有這麼一天的。”
皇帝給公主倒了杯茶,道:“潤潤嗓子。”
公主接過,乖巧地喝了一口,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