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公主殿下親啟:“臣行水路,江上風平浪靜,白帆高懸,夾岸木荷,淡雅怡人,悠悠哉暢快江風……思及公主殿下,美景不得親見,甚惋之。青州民風淳樸,繁華喧鬧,然治江工事,懈怠荒廢。'青州大小官員,私竊暗度,臣觀其行事,多有僭越,臣已自決,殿下靜待佳音。”
張婉娘翻着賴雲白的信,看着“臣已自決”四個字,挑了挑眉。
朝中确實已經得了消息,賴廷尉行至青州,見一應官員行事僭越,心中不喜。
青州知府設宴迎接廷尉時,廷尉笑意盈盈,他親切可人,與其推杯換盞,歌舞太平。
宴罷酒闌人倦,月上中天,廷尉用手指敲了敲杯盞,說道:“剛才的舞樂用了八列,僭越天子,當死。”
誰也不知道青州的舞樂是否排了八列,畢竟人已經死了,其餘的人都沒有親眼得見。
朝野上下,再次對賴廷尉牢騷滿腹,隻是箝口側目,并無一人敢言。
所有人心中都做了判斷,以後要離賴廷尉更遠一點。
賴廷尉太張揚鋒利,永安公主用得很是滿意,難怪賴廷尉在陛下手裡榮寵不衰。
永安公主再次将信燒掉,将花窗關了,打個呵欠,閉目小憩。
午枕花前簟欲流,日催紅影上簾鈎,人人安閑。
驸馬不太安閑。
他感覺自己受到了此生最大的屈辱。
他面色白慘慘又陰沉沉,嘴裡呢喃着小荷聽不太懂的話。
“文王被拘,勾踐嘗膽,蘇秦刺股,淮陰侯忍胯下之辱……”
小荷瞟了一眼徐賀遠的下半身,噤若一隻秋蟬。
她第一次見這種内宅陰私,心中難免憐憫——哪怕成了高高在上的驸馬都尉,所受到的苦楚也是常人不能忍受的。之前這種事情,她隻在女人身上見過。
這樣想着,小荷突然愣住了。
為什麼有那麼多的女人都忍受了,放在男人身上,就成了“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如果這是一種羞辱的話,那有些婦人,豈不是一直在被羞辱。
小荷心想,公主府裡,驸馬是一個女人。
“拿酒來。”驸馬說。
小荷搖了搖頭,把心中荒謬不倫的想法甩出去,加快步子,給驸馬斟酒。
驸馬又在酗酒了,小荷習以為常,再也不會勸驸馬什麼。
驸馬鬓發散亂,邊斟邊飲,拍着案幾,敲着杯盤,苦吟歌唱:“永懷愁不寐,松月夜窗虛……”
小荷聽不懂,隻是道:“夜深了,驸馬休息吧。”
“滾下去。”驸馬說。
小荷默默地退了出去。
自從給驸馬那處加了把鎖,公主殿下派來的監視驸馬的四個内侍又回去了,看的出來,公主現在對驸馬很是放心。
驸馬拎着酒壺,在院子裡遊蕩。
他像一個無所依托的幽魂,在月夜裡仿徨徘徊,隻能沉默。
夏日晚風徐徐,一切安詳,驸馬醉眼朦胧,不知道走到何處去。
眼前一窄幽閉的小門。
門内似乎有什麼動靜,驸馬疑惑,側耳細聽,卻又什麼都聽不到了。
他頭腦昏沉,手輕輕地碰到那扇門上。“吱呀——”一聲,門開了。
有時候夜晚會讓人生出莫名的恐懼不安,徐賀遠似乎感覺,夏風越來越涼,吹在人身上,脖子上戰栗起細小的汗毛。
他打了個抖,凝神向内看去。
滿室的血,褐紅幹涸的血。
徐賀遠的瞳孔一縮。
血泊中央,坐着一個男人。
或許不能算坐,男人英俊蒼白,四肢扭曲,委頓在地上。
徐賀遠的所有醉意都被吓醒了。
他想關上門轉身就跑,腳下卻像生了根,一動也不能動。
“嗬嗬……”男人發出嘶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