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樟眼中防備之色不減反增,目光無聲,靜靜地看着他。
而扶灼沒有心思去分析他眼中情緒的扇形圖,一來方才被刻意壓抑的咳嗽帶出了些許生理淚水,緻使他現下視物不清;二來那陣突然刮起的涼風吹得他頭疼,實在懶得再多去琢磨什麼。
他索性尋了個舒服姿勢,靠着身後那棵比他腰肢還粗的樹幹,卸了力氣般倦倦開口:“如今收成不好,殿下恐怕也在為來年百姓的生計發愁。在下倒是有一計,可以幫助陛下暫解眼前困境。”
扶灼話音剛落,蕭樟的神色似乎也有了隐隐的松動,一旁的虎子似乎也坐不住了,伸着脖子就追問:“此話當真?”
早在開口前,扶灼就在系統商城裡找到并标記了相應的道具——雖然那能夠幫助夢中百姓增多收成的小外/挂會将他為數不多的積分掏個幹淨。
但舍不得積分,套不着蕭樟。
扶灼微微一笑,輕而淺的呼吸中透出一股胸有成竹的意味,顯得格外吸引人,“這是自然。”
這會兒,虎子也沉默了下來,但他的目光卻投向了同樣一言不發的蕭樟,是一副征求意見的模樣。
而後,扶灼聽見蕭樟冷冷說:“我不需要。”
“殿下不必急着拒絕我,”逐漸暗下來的天色讓扶灼覺得頭腦也跟着昏沉下來,他向來不缺耐心,但眼下的身體狀況似乎不容許他繼續耽誤下去,“左右我如今無處可去,若殿下目前不信我,也可将我帶在身邊,這樣既能日後留作他用,也可解了殿下一樁心事,省得擔心我這精怪在外作妖。”
“你威脅我?”蕭樟的眸中沒有半分多餘情感,無視虎子阻攔的動作,他重新将劍帶至身側。
腦中刺痛似乎随着時間流逝越發厲害起來,扶灼垂眸忍下,已感到背後被冷汗浸濕,晚風一吹是刺骨的冷。
但他面上卻沒有顯露分毫,神色語氣皆是淡淡的,自有一股讓人安心的氣定神閑之感。
痛得狠了,扶灼才借着擡眼的動作遮掩住輕輕顫抖的長睫,“自然,殿下也可選擇在此時殺了我,求個自以為是一了百了的假心安。但我想殿下是個聰明人,不會這樣做。”
蕭樟握着劍柄的手緊了又緊。
幾息後,他五指微松,将重劍丢給了一旁的虎子,而後背過身去:“這幾日我在山中狩獵,半月後才會回宮。你若能吃得了風餐露宿的苦,我也随你。”
但身後卻遲遲沒有動靜。
蕭樟微微皺眉,複又轉過了身,在虎子的驚呼中,看見了身前人靠着樹幹緩慢滑落在地的虛弱模樣。
蕭樟瞳孔一縮,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反應就驅使他大跨步奔了過去。
扶住那清瘦身軀的瞬間,他聽見面前漂亮得不似真人的青年歎了口氣:“沒力氣了,勞煩殿下想辦法帶我回去。”
等扶灼再醒來時,天色像被墨汁澆灌般黑了個徹底,看不見星月的天空像遮了快沉而重的黑色幕布,越發讓人覺得喘不過氣。
扶灼揉了揉眉心,正準備半支着身子從床上坐起,眼前卻又是一陣惱人的暈眩。
他微微蹙眉,還沒來得及想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如何這般一落千丈,便又聽見門外虎子滿是疑問的聲音混着蟲鳴響起:“殿下怎麼抓了這麼多藥?”
蕭樟似乎低聲說了句話,扶灼沒大聽得清。
下一刻,身前有些破舊的木門便吱吱呀呀地被推開了。
蕭樟的身形并不如夢外那般高大,卻也比同齡人強壯不少,站在門口時輕易便能将堂口的燭光遮得嚴嚴實實。
扶灼先是看了眼推門而入的少年蕭樟,而後又草草打量了周圍的環境,着實沒想到對方不但沒把他帶去山洞落腳,反而還給他尋了個算得上不錯的小木屋以作修整。
甚至還......
視線最終定格在蕭樟手中抓着的草藥和虎子小心端着的木碗,意外之色在扶灼那雙漂亮的眸子裡一閃而過,“多謝。”
蕭樟沒回他這句客氣話,隻是将帶回來的草藥拿給虎子,低聲吩咐他去煎藥。
而後,他又在扶灼好奇的目光中将碗遞了過去,道:“吃些東西,一會兒把藥喝了。”
扶灼接過木碗,看見了裡頭乘着半碗混了幾片白菜葉子的稀粥。
看來眼下情況,倒和他預想的半差不差。
胃裡隐隐不适,扶灼并沒急着吃下這算得上難得的熱食,隻是輕輕動了動碗中湯匙。而這副模樣落在蕭樟眼裡,則下意識以為這從天而降的金貴青年瞧不上這些食物,素來緊繃着的臉也多了幾分窘色。
“山野不比宮外,隻有這些。若你不夠吃,我讓虎子送你去城中找家館子,也許會好些。”
在扶灼眼裡,夢外的藥奴慣于卧薪嘗膽,終于将自己修煉成了一塊喜怒不形于色的木頭,而眼下這張與蕭樟有七八分相像的臉露出如此神色,還難得多說了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