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灑落的月光一照,單薄纖細的身影更顯得飄然欲仙,仿佛下一秒就要推窗而去,飛往月宮做仙娥。
但此刻的扶灼卻是一隻被禁锢在金籠中的鳥雀,失去了所有展翅的力氣。
他隻是将自己藏在那身寬大的衣袍下,在一陣又一陣無意識的輕顫中獨自忍耐着越發強烈的痛意。
不知過了多久,痛楚才稍稍減退,扶灼緩慢地松開緊緊攥着掌心的五指,幾近脫力。
寒風吹來,被冷汗反複浸濕的身體立刻打了個寒顫,扶灼抵唇輕輕咳嗽幾聲,隻覺眼前景象猶如霧中看花,辨不清楚。
直到聽見系統擔心地喚他,他才在控制不住的細細喘息中遲鈍反應過來:已是快天亮了。
極緻的痛感下,腦中那根連接神志的弦反而愈發繃緊,扶灼蹙眉咽下喉間翻湧的血腥氣,輕輕按下了面闆上的沐浴鍵。
很快,身上的黏膩感被徹底清除,扶灼有些費力地擡起眼睫,隻覺在不清不楚的神志中,似乎還有隻大手輕柔地扶住了他,替他換上了新衣。
慢慢的,折騰了半夜的疲憊散去大半,扶灼虛軟地趴在桌面,臉色蒼白地喝下桌上已經涼透的茶水,總算找回了些力氣。
借着趴下休息的間隙,他掃視周遭,卻尋不到一柄銅鏡。
扶灼眯起雙眼,明顯是有些不悅。
偏偏被敲響的門又趕來觸他的黴頭:“嫂嫂,你起身沒?”
扶灼虛虛握了下五指,勉強支撐起身子,面色不善地拉開了門。
正是狄子澄。
狄子澄似乎無聊得緊,斜斜倚靠在門邊,不停地用手指轉着掌中一個半大不小的木盒,見他将門推開,這人的神色立刻就變得有些古怪,不自覺地摸了摸鼻子後便移開了視線,像是不敢看他。
扶灼面上閃過幾分疑色。
他全然不知,那一夜的疼痛不但沒使他的變得蒼白憔悴,反而讓他面容間的病色褪了大半,更多了幾分似有若無的淡淡桃紅。
眼下經陽光這麼一照,整個人也像是被晨露滋潤了般嬌豔欲滴,漂亮得不行。
隻聽狄子澄幹咳一聲,“你、你早啊。”
扶灼目光中隐隐露出幾分不悅,雖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但他此刻着實不想搭理這句莫名其妙的招呼,便将頭微微轉向一邊,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而這副模樣落在狄子澄眼中,則有了另一番解讀。
“嫂嫂怎的大早上就不高興,”狄子澄狗似的湊近了他,眼底還藏了幾分隐隐的愉悅,似乎對他極為好奇,“我哥惹你了?你們吵架了?”
扶灼扶着木門的五指緩慢抓緊,眉心也跟着蹙了起來。
見狀,狄子澄連忙幹咳一聲,将手中禮盒遞了過去,“喏,在外頭給你買的。”
“這是何物?”扶灼有些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沒接,“多謝你好意,但我并不缺東西。”
說着,他便要将門重新關上,而狄子澄則像是察覺到他的動作一幫,哎的一聲将門框牢牢卡主,“你都不打開看看,怎知不需要呢?”
僵持之時,洗漱完的包承允拿着臉盆走了過來,見扶灼似乎又被狄子澄鬧着,他皺了皺眉:“狄子澄?”
“哥,我可沒欺負他啊,”狄子澄趁機将手中盒子塞入扶灼手中,雙手墊着後腦轉過身去,“隻是早起無聊,去外頭溜達時順帶給嫂子帶了面銅鏡。”
包承允恍然,他放下手中盆子,快步走至扶灼身前,“确實是我疏忽了。你且看看屋中還缺什麼陳設,等今日下診後,我一并替你買來。”
聽見盒中裝的恰巧是自己所缺的鏡子,扶灼的臉色也好看些許。
他将木盒抱在胸前,先是對着狄子澄輕聲道了句謝,而後才看向略有愧意的包承允,從袖中拿出了一個淡綠色的小瓶遞了過去,道:“包大哥,你先瞧瞧這個。”
出乎他意料的事是,包承允不但沒急着接,反而還皺眉湊近了些,問:“你昨夜沒休息好?是床闆硬了不舒服,還是被子不夠厚?”
扶灼不大适應他這般噓寒問暖,更不想眼底被迫出現的青黑被人看見——哪怕隻有淡淡一抹。
他眼中冷然之色一閃而過,又把瓶子往他身前遞了遞,是無聲的催促。
也許是他面上展露出的不快逐漸明顯,包承允才回過神般将小瓶從扶灼手中接過。
他輕輕扇動着聞了聞瓶内液體,疑惑道:“這個......我倒聞不出來,是你平日裡服的藥?還是......”忽然,他像想到了什麼似的,“莫非是你昨夜說的,能讓土地稍稍恢複的法子?”
包承允這聲音半點兒沒收着,扶灼有些奇怪,不知他為何突然就放大了嗓子,全然沒注意到一旁正往外走的狄子澄停住了腳步 ,神色有一瞬微妙。
而後,狄子澄的聲音在二人身後響起:“哥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