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極不喜歡霍裡巴達的模樣。
霍裡巴達并沒看它,似乎對這股排斥與生疏習以為常。
他的眼神從始至終隻停留在扶灼身上,“陛下這回來找我,大概不隻是為了将它送來?”
扶灼開門見山:“還魂草。”
霍裡巴達似乎早有預料,手臂一晃,掌中便多了一個錦盒,“今晨新采好的草,恰好獻給陛下。”隻是他雖如此說,卻沒像往常一樣直接将還魂草遞出,顯然是還有後話。
扶灼長睫微擡,靜靜地看着那雙面露熾熱之色的眼眸,“國師想要什麼?”
霍裡巴達似乎早有腹稿,隻見他将手中錦盒随意擱置在一旁的石桌上,大馬金刀地往那一坐,“臣晨起時聽下人說,今日是中原的團圓節?”
扶灼對這類節日一向不敏感,輕攏眉心,看了眼系統急急忙忙圈出的時間線。
如他所說,确是團圓節沒錯。
這倒是個好機會。
“朕病後易覺疲累,也不打算在宮中設宴,”他将目光轉至霍裡巴達身上,目光中也帶了幾分了然,“國師若想自行在殿内慶賀,朕不會阻攔。”
“臣孤身來此,既無親人也無好友,偌大一個京城隻認得陛下一人,”霍裡巴達挑眉看向他,眼中始終帶了些淡淡笑意,“即便得陛下恩準在殿内設宴,又能招待何人?倒不如......”他話鋒一轉,往前走了幾步,“咱倆這同在異鄉的異客做個伴,共同去京城腳下遊玩一番,您意下如何?”
扶灼神情不改,隻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半步,“這便是國師所求?”
霍裡巴達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他将石桌一角的錦盒撈了過來,輕輕置放在扶灼掌心,那雙烈火般的瞳孔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面如琢玉的陛下,“陛下,臣等您。”
步辇将扶灼穩穩擡回了寝殿前。
他步履不停,徑直走至寝殿内的妝奁前,五指微勾,取出了藏在小屜深處的木盒。
啪嗒一聲,鎖扣打開,盒中的許願石也被扶灼虛虛握在手心。
掌中石頭小而冰,上頭還有些未擦淨的塵埃。
他休養的這段日子閑散又舒适,險些就将這塊随手帶回的石頭抛之腦後了。
沒再多猶豫,扶灼将石子攥入手心,對着守候在外的從南吩咐道:“半個時辰内,朕要見到于庶。”
不想他這頭話音剛落,當即就有一道黑影從房頂躍下,穩穩在他身前站定。
“找我?”
來人正是一身黑色勁裝的于庶。
扶灼淡淡看了他一眼,“進來說話。”
于庶擡頭,不知想到了什麼,看向内室的神情有一瞬古怪。
殿門在身後關上,扶灼拿出方才那塊被随意擦拭過的石頭,随意遞了過去。
于庶一副摸不着頭腦的模樣,雙手卻下意識往前接過那塊平平無奇的石頭,草草打量幾眼後,心中越發不解,“何意?”
“這是朕出巡時在山神廟所求,傳聞能驅邪避災,保佑阖家美滿。”扶灼一目十行地掃完系統傳輸過來的資料,“今日團圓佳節,朕便将它賞賜給你,也算獎賞你這些日子忠心當值。”
面露疑惑的于庶似乎聽進去了幾分,擡手将手中石頭舉至眼前仔細觀摩了會兒,但片刻後,他又像想到什麼似的放了下去,稍有波瀾的面容也恢複如初。
“謝陛下美意。但我與家人分别已久,這祈願的石頭,臣用不到。”
扶灼似乎早料到他會作此反應,也沒去接那塊重新被獻至眼前的石子,隻垂眸喝下一口杯中茶水,薄唇輕啟,“這事不難。”
“朕特準你去見一見同在京中的親人,”扶灼放下茶盞,長睫輕扇,“如何?”
于庶沒動,隻是身側的拳頭緊緊捏緊,像是在極力忍耐着什麼。
“你不必觀前顧後。朕今夜要與國師外出巡遊,沒工夫對你的家人做什麼,”扶灼支起下颌,被燭火帶起幾分暖意的淺色一眨也不眨,“不過是想用這一恩典,讓你為朕做幾件事。”
于庶張了張嘴,聲音已然變得幹澀,“陛下想讓臣做什麼?”
扶灼的唇邊溢出一抹淺淡的笑。
“第一,”他伸出一根白皙修長的手指,隔空指了指于庶的頭部,“朕與國師外出最多一個時辰便會回宮。若你下次還想與家人團聚,最好記住這個時辰。”
食指往下,停在于庶寬闊的雙肩,輕輕一點,“第二,将朕與國師同遊的消息帶給狄将軍和攝政王。眼下大概還有半個時辰,該如何做,你自己想辦法。”
“第三......”最終,那根纖細的玉指在他的劍柄處,輕輕畫了一個圈,“你的劍穗,給朕。”
于庶喉頭一滾,手緊緊握着劍柄,雙目始終平視着身前的帝王。
扶灼也不着急,收回手,輕輕捂着懷中溫熱的暖爐子,等待着身前人的動作。
片刻後,于庶扯下劍柄尾端那根陪伴他多年的穗子,往前幾步,放在了他身側的桌案上。
扶灼手指一勾,将劍穗帶入掌心。
隻是于庶雖放下了東西,人卻始終杵在原地依舊沒動。
扶灼索性擡起頭,靜靜地與他對視了片刻。
後者的雙眸漆黑似墨,此刻一言不發的模樣,更像一隻暗藏獠牙的雄獅。
“朕的耐心有限,”扶灼微微偏頭,順勢露出一截雪白似玉的側頸,卻沒有半分引頸就戮的模樣,反而顯現出一種難以攀折的高貴,“若你實在不願......”
沒等扶灼說完,一句沙啞的聲音便打斷了他:“臣,會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