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灼支起身子,腦中忽然後知後覺地想起狄子澄陣亡的消息,但驟然的動作又讓胸口處的絞痛成倍增長,令他再無暇顧及其他。
手輕搭在額前,扶灼垂眸喚出了系統,“怎麼回事?”
【夢中時間推至半年後,蕭樟已成當朝太子。】系統簡單梳理了一遍時間線,【宿主,雖然離您上次中箭已過去半年,但當時情況兇險,您不可避免地留下了舊傷,所以......】
“知道了。”扶灼恹恹将手拿開,轉而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吃力地伏在了床邊。
紗帳之外似乎還站着幾個背身而立的侍女,但這樣簡單的動作已用盡了他身上大半力氣,眼下莫說下床,就連開口喚人的力氣都沒有。
扶灼蹙眉忍過一陣暈眩,看向床邊小桌上插着花的白瓷小瓶。
近乎無力的五指無法抓物,他隻得像貓推東西般,用手掌一點一點地将瓷瓶往旁推去。
啪嗒一聲,夾着花枝與水珠的瓷片碎裂在地。
被驚動的侍女立刻小跑着過來,等對上他那雙清明的眼眸後,侍女臉上的欣喜當即多得藏不住,“貴人醒了,我這就去禀告殿下!”
侍女大步跑開,扶灼喉間癢意卻被她帶起的一陣風再次激出。
等人跑遠,他才擡起被冷汗浸濕的長睫,連聲咳嗽起來。
但他到底陳傷未愈。即便這陣咳意來得猛烈,胸口處那陣強烈到難以忽略的痛感也分走了他身上大半氣力。
心髒與胸肺處的痛感正随着呼吸而不斷浮沉,扶灼蒼白纖細的手指抓住胸口衣料,将虛弱的身軀伏在床榻前,忍受着一波又一波無法控制的痛意與痙攣。
系統對此很是着急,當即動用修複功能對他暫行醫治,察覺到胸口處密密麻麻的疼意略有好轉,扶灼擡起早已被冷汗浸濕的纖長睫羽,吐出冰冷的幾個字:“不許幫......”
他似乎連完整說完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漂亮的眉毛一擰,再次咳喘起來。
終于,痙攣的胃腹帶來一陣嘔意,扶灼單薄的身子一挺,自唇邊溢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眼前發黑,長睫也被額前的冷汗打濕,扶灼索性閉了雙眼,伏在床邊無聲地幹嘔起來。
但他滴水未盡,自然也吐不出任何東西,等幹嘔的力氣都沒有後,扶灼才脫力般倒了回去,緩慢睜開視線模糊的雙眼。
身前橫了一雙過分粗粝的大手。
人來得比他預想的更快。
扶灼眯了眯眼,在不斷的耳鳴聲中打量着眼前的蕭樟。
蕭樟比在樹林中健壯不少,唯獨那雙發紅的眼與從前一般無二。
此刻見扶灼不再幹嘔,他才将手移至身前人仍在顫抖的清瘦背脊,略生疏地撫了幾下。
“......太醫就在外頭,我讓他們再給你号号脈。”
方才急促的咳喘将扶灼身上精神消耗大半,他索性半靠在身後那隻有力的臂膀上,任由對方将自己重新裹進了被窩裡。
很快,門口候着的醫官趕來,跪坐在一旁替他把起了脈,“人醒了便好。隻是這幾日也得小心養着,切記不要......”
扶灼雖精神不佳,但胸口處的悶痛始卻無法讓他安睡過去,他掀起沉重的眼皮,并沒理會耳邊太醫催眠般的叮囑,隻将目光轉向一旁聽得認真的蕭樟,問道:“虎子呢?”
“城中饑荒雖稍有好轉,但收成依然算不上好,”蕭樟屏退了左右,又将先前從侍女手中接過的手爐放置在扶灼的腰腹處,情緒似乎也逐漸平複下來,“我照舊派他去山中狩獵,以備不時之需。”
“若是農田影響了收成,”扶灼擡眸,看了眼他略深沉的神色,“被殿下射中前,我曾暫住在城中包大夫的醫館中,與他共同調制了支藥劑,效果還算不錯。殿下若有需要,或可一試。”
“......我會找到辦法,你不必為此憂心。”蕭樟掖被角的動作有一瞬停滞,他直起身,“你先好好歇息養傷,晚些太醫會送湯藥來。”
扶灼眯眼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沒說話。
見人走遠,系統才再次為他治療胸口的悶痛,【宿主兌換的藥劑救了城中大半農田,他還不信?】
“蕭樟并非不信眼前事實,”胸口悶痛稍減,扶灼倚靠着腰後軟枕,語氣淡淡,“隻是不信我。”
系統沉默片刻,【您打算怎麼辦?如果要先取得他的信任,那我們暫時恐怕......】
扶灼唇角輕勾,并不十分在意,“我從不認為他會信任我,自然也不會在這方面耗費時間。”
“若至絕境,夢外的蕭樟或許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能力。”他點開系統商城,淺色瞳孔裡的微光終于在按下兌換鍵的那一瞬徹底變冷。
驚雷刺破雲霞,原本晴朗的天頃刻間烏雲密布,不多時,狂風卷起如注暴雨,将天地萬物都濕了個徹底。
胸口處舊傷的痛意随着驟然陰冷下來的天再次翻湧,扶灼望向窗外的雙眼卻明亮似星,他甚至悠然支起下颌,任由窗外刮來的寒風将自己未束的烏發吹得淩亂。
眼尾那片因咳喘而起的淡紅并未完全消去,卻絲毫不顯狼狽。
理了理被吹亂的發絲,扶灼繼續說了下去,“但眼下,他遠沒那本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