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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灼來時并未傳轎辇,不成想剛從霍裡巴達殿内踏出,便看到了宮門外停着一頂明黃色的轎子。
黑暗之中,格外顯眼。
想必又是華師從哪得到了消息,跑來在他面前上演些忠誠明君的戲碼。
不過夜已深,扶灼奔波了半日也覺着累,此刻的确沒精力再走回去,索性承了他的好意,一面往那群奴才跟前走,一面淡聲道:“攝政王有心。朕一會兒會讓他嘉......”
隻是話還未說完,扶灼便聽得耳邊傳來一聲低沉的:“陛下。”
他腳步微頓,循聲望了過去,隻見一身黑色勁裝的于庶站在樹下,俨然與黑夜融為了一體。
“嗯?”扶灼掃了他一眼,又将視線轉至眼前被安排妥當的一切,“平日倒難得見你,尋朕有事?”
于庶往前幾步,欲言又止:“陛下,我......”
夜風寒涼,扶灼自然而然地從奴才手中接過溫熱的湯婆子,很快反應了過來,“朕前些日子病着,忘了你還有親人在京中。左右近日無事,你便趁着新年未過,再去見他們一面吧。”
他從腰間接下一塊玉佩,随意抛了過去,“将它帶着,侍衛總管會為你安排。”
說罷,扶灼便将手搭上身側奴才的小臂,任由對方扶着自己上了轎辇。
令他意外的是,接過玉佩的于庶仍然沒有動彈,甚至還在後頭出聲叫住他:“陛下留步!”
夜風寒涼,扶灼掀起窗邊帷幔時被風嗆了一口,又捂唇咳嗽起來。
他久未如此難受,此刻的咳嗽雖不劇烈,卻也斷斷續續地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停歇,隻是悶咳雖停,扶灼的眼尾又起了一道淡紅,被燈籠和月色一晃,将他眼尾幾分薄薄淚意照得越發明顯。
于庶看着眼前那輕輕顫抖着的單薄肩頸,難免有幾分手足無措,能輕松駕馭各類兵器的大手此刻竟然不知往哪放,隻能呆呆地看着一側的奴才熟練地撫着身前人的脊背,幹巴巴地重複了一聲:“陛下。”
扶灼勉強壓下喉中癢意,擡起被生理淚水浸濕的長睫看了他一眼。
他雖連聲嗆咳,聲音卻并不沙啞,反而像自天際垂落下的泠泠月色一般,極為通透好聽:“怎麼,你嫌不夠?”
“不敢。”于庶咬牙,将手中玉佩遞了過去,麥色的指腹因用力而略微發白,“我、我不是因為這事......”
扶灼微微蹙眉。
嗆咳過後,他雙腿更加虛軟,此刻雖然卸了大半力氣倚靠在身邊奴才身上,卻也仍舊覺得身上不舒坦,加之心中還挂念着居滄草的事,便更不想在這繼續陪着這無聊的奴才吹冷風。
“推脫什麼?”他壓下喉中難捱的幹癢,語氣也冷了下來,“既給你了,好好接着便是。”
于庶低着頭,将掌心中的玉佩攥緊了些。
他最終還是收回手,低聲說了句:“謝陛下。”
冰冷的夜風再次襲來,扶灼又将身上大氅攏緊了些。
他瞥了眼于庶,本不想再在這奴才身上多費工夫,但這會他明晃晃站在轎子前,實在是有些擋路。
而幾個站在轎子旁邊的奴才又抖如糠篩,一看便知不敢直接從于庶身上碾過去。
他隻得冷冷睨了人一眼,問道:“你還有話說?”
于庶緘默片刻才緩慢擡頭,月光下,那張臉竟被照出了幾分小心翼翼的模樣。
“陛下......”扶灼聽見他幹澀的聲音,“有了新暗衛?”
扶灼微微蹙眉,完全不覺得自己有向于庶交代解釋的必要。
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樣問的:“朕的事,何時輪得到你來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