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天晴,但宮殿内依然一片陰翳。
扶灼神色平淡地看着無聲走入殿中的蕭普,等着那張滿是陰霾的臉主動開口。
後者在他身前幾步停住步子,大手雖如常背在身後,但扶灼已能聽到指骨被捏響的咔咔聲。
很快,蕭普低沉的聲音和殿外陰冷的風一同傳了過來:“你把毒藥給了他。”
扶灼的長睫始終半垂着,像是沒聽到蕭普聲音中的怒火般,平靜地說道:“包承允是有錯,可他從前也為城中民生出力不少,如今因罪賜死無可厚非,但大王總該留他一個全屍。”
“好,此事寡人可以依你。”蕭普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那麼城中其餘被他毀壞的農田,你又該如何交代?”
扶灼坦然對上身前人越發暴戾的雙眼,淡聲道:“這藥是包承允獨自研制而成,我解不了。”
蕭普低頭看着他,額角處的青筋幾乎隐隐抽動。
“所以寡人的良田,就成了他的殉葬品?”蕭普一字一句地開口,“好,扶灼,你真是好得很!”
話音剛落,蕭普背在身後的大手立刻伸出,幾根粗粝的手指死死握住扶灼精緻的下巴,十分用力地按了下去。
他動作粗魯,語氣卻透露着一股詭異的平和:“沃土寶貴,單為他一人殉葬實在浪費。來人!”
慌慌張張跑進來的公公吓得跪倒在地,“大王?”
抵在下巴處的那根粗糙手指還在不斷摩挲着,帶起一陣難以忽視的刺痛感。
扶灼輕擰眉心,聽到了身前人越發低沉的的聲音:“傳寡人旨意,賜蕭樟白銀百兩,棺木一副。”
太監擡起頭,眼中有些不可置信,“大......大王?”
蕭普雙目一沉,眼底逐漸被陰鸷爬滿:“去!”
“是、是。”
那太監終于不敢有誤,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等人走遠,蕭普才将手緩慢抽回。
他額角的青筋雖隐隐退去,爬滿血絲的雙眼卻依舊通紅,此刻他正低着頭,死死盯着扶灼下颌處那塊難以褪去的绯色,急促的呼吸竟詭異地平緩了下來。
被用力踹開的木門發出一聲沉悶的重響,除開殿外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枝葉聲外,周遭又很快歸于了寂靜。
唯獨系統還在他的腦海中說個不停:【宿主,我已将商城内您能夠兌換的危急道具都排列成表,您是否考慮耗費相應積分兌換?如果不需要,是否要讓我對居滄草進行銷毀,幫助您暫時脫離夢境?】
扶灼什麼都沒說,隻撚起盆中被浸濕的手帕,緩慢走至一旁的銅鏡前坐下。
他捏住手帕一角,輕而緩地擦拭着下巴處那片火辣辣的疼。
等到刺痛逐漸消散,他才淡聲開口:“你什麼都不用做。”
系統仍是不安:【可萬一他的殺心導緻宿主身死,您從蕭樟身上獲取的仇恨值都會盡數......】
扶灼放下手帕,輕輕揉了揉自己冰涼涼的指腹,“盡數清零?”
他習慣性地支起下颌,卻在碰到那塊被捏得隐隐發青的痛處時又蹙起了眉心。
身體上的痛感讓他的心情也不大痛快,扶灼索性将面前這塊濕哒哒的手帕揉成團,纖細的手腕一擡,将帕子準确無誤地投入了不遠處的盆中。
看着被帕子濺起的水花,扶灼略一挑眉,緊抿的唇線也松了些許:“若兌換了這些道具,我不但撈不着蕭樟的積分,還要賠上先前于庶的積分,又有什麼意義?”
系統的眼燈飛快變了顔色:【那......我幫宿主銷毀居滄草?】
“這法子先前并未試過,會有何種後果還不得而知,”扶灼修長的手指輕輕敲着桌面,淌過水珠的指腹露出漂亮的濕粉色,“難道你能保證,蕭樟的夢境能随着居滄草的銷毀而就此結束?倘若下次入夢時面對的是劊子手的大刀,又該如何破局?”
系統幾乎無地自容,隻能放低聲音向他道歉:【抱歉宿主,我會不斷精進自身的。那您現在......打算怎麼辦?】
扶灼擡眸望了眼再度暗沉下來的天色,轉而走至一旁坐下,輕輕撫摸着先前那瓶未用盡的毒藥。
搖曳的燈火照亮了他眉眼間幾分淡淡的笑意:“休息。”
這場淺眠沒能持續太久。
隻聽吱呀一聲,緊閉殿門被推開,動作雖不粗暴,卻也沒有故意遮掩。
桌上唯一點燃的燭火不知何時被風吹滅,扶灼在黑暗中睜開眼睛,看向了門邊被天邊閃電照亮半邊身形的侍衛。
夜晚過後,系統的能量再度大打折扣,它隻能一遍又一遍地閃爍着微弱的眼燈,像是在催促着扶灼趕緊兌換道具逃離現場。
但扶灼卻不為所動。
他将纖細的五指擡起,無聲地安撫了會兒躁動的系統。
“扶公子,”領頭的那人率先開口,聲音同那張臉一樣青澀,似乎也正在為自己半夜接着這麼一樁奇怪的差事而不解,“大王有令,麻煩您跟着我們走一遭吧!”
扶灼輕輕嗯了一聲,緩步走向了那幾個緊繃着的侍衛。
窗外風雨大作,一旁的被吹得搖晃的燈火照不全他臉上神情,卻将他眼下那顆朱紅的痣映得格外奪目漂亮。
在侍衛們不約而同的呆愣中,他淡聲開口:“勞煩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