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浩壤移開目光，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你受了涼，所以毒發了。好在救治及時，沒太傷到根本。”

扶灼将頭微微一偏，像是已聽慣了這些話。

他精緻的下巴朝着幾個軍醫的方向輕輕擡起，“我的簪子，勞煩歸還。”

然而軍醫們不但站在原地沒動，反倒是不約而同地将不知所措的目光投向赫連浩壤，“二王子，這......”

赫連浩壤眉心緊鎖，直接大步走至他們身前。

下一瞬，他有力的大手一握，輕輕松松就隔着層層布帕把那根烏木簪一分為二。

在軍醫們的抽氣聲中，他小臂一擡，直接就将它丢出了窗外。

扶灼靠在床頭，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動作，既沒出聲阻止，也沒對此發表什麼意見，隻在軍醫們被赫連浩壤用眼神攆了出去後，他才淡聲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赫連浩壤神色一凝，僵硬道：“......軍醫說你尚未恢複好，這烏木簪中的瘴、瘴氣尚未清除完全，對你休養不利，不戴為好。”

說完這一句，他又生硬地補充道：“你若是想束發，我再着人去給你打造便是。”

扶灼像是一名置身事外的看客，一雙過分漂亮的眸子在金燦的陽光下顯得越發淡漠。

見他不說話，赫連浩壤麥色臉上的神情也逐漸僵硬，好在有下人及時将熬好的米粥端了過來，躲在門口探頭道：“二王子，這粥......”

赫連浩壤松了口氣，三步作兩步地走到門邊将托盤整個接了過去。

他走到扶灼床前坐下，用湯匙攪起半勺粥，有些生硬地往扶灼面前遞了遞：“......我呆不了太久，你先吃點東西，一會兒下人會送熬好的藥過來，記得喝完。”

也許是一路趕來的确太過疲累，也許被是西域這與中原不大相同的煮粥手法勾出了些許興味，扶灼微微低頭，就着赫連浩壤的手喝下了一口米粥。

赫連浩壤不自覺捏緊勺柄，始終壓抑着的目光也在此刻不受控地往扶灼身上飄去，“怎麼樣？”

扶灼懶洋洋地應了一聲，長睫輕輕一掀，示意他繼續。

隻是這粥味道雖不錯，但他到底剛醒沒多久，本就不大好的胃口依舊衰弱，草草吃了幾口便将頭扭過，一雙秀氣的眉輕擰着，不肯再用。

“不喝了，”扶灼恹恹道，“拿開。”

赫連浩壤掂了掂手中幾乎沒輕多少的碗，眼上那對好不容易放松的粗眉再度皺緊。

他看着扶灼身上又寬松了不少的衣袍，硬邦邦道：“宮中的貓都比你吃得多。”

扶灼沒理會他這番話，兀自垂眼揉了揉昏昏沉沉的額角，倦聲問道：“我帶來的東西呢？”

赫連浩壤皺起眉。

扶灼輕輕揚眉，繼續道：“怎麼，二王子貴人多忘事？我讓鐵牛從家中帶的衣物、信件，難道也都染了瘴氣？”

随着他一一列舉，赫連浩壤神色也變得難看起來，他騰地站起身，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内轉了好幾圈，悶聲道：“......西域的規矩，新地不用舊物。你總挂着從前的事對養病也沒好處，若是缺漏了什麼，我派人去給你采買就是。”

扶灼輕笑一聲，按了按有些不适的胸口。

他貼在胸前的纖長手指似乎比裡衣還要白皙幾分，幾縷金燦燦的陽光落在他卷翹的眼睫處，更襯得他像是天上仙一般漂亮出塵。

他輕聲道：“是麼。”

赫連浩壤他飛快扭過身去，像是招架不住似的，語氣與神色都閃過一瞬慌張：“你安心休息，我晚些再來看你。”

說罷便低着頭将碗擱置在一側，慌不擇路地就要往門邊趕，像極了偷.情過後急着離開的賊。

扶灼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平聲靜氣地叫住了他：“赫連浩壤。”

扶灼的聲音實在清泠好聽，虛弱之下，更有幾分難以言明的距離感。

像冬日裡被吹至掌心的雪花似的，帶着一股一瞬即逝的冰涼。

而赫連浩壤便是被這陣冰涼麻了耳朵、亂了心智。

他僵硬地轉過身，看向倚靠在床邊的扶灼，和那兩根寬大領口遮不住的精緻鎖骨：“怎麼了？”

扶灼搭在被角的手指輕輕一蜷。

“你不必瞞我，”他掀起長睫，被陽光眷顧的側臉白如冷玉，顯出一種恰到好處的精緻與脆弱，“除開舊疾之外，我體内又有了新毒，是不是？”

說着，他從床上坐起，緩步走到了赫連浩壤的身前。

柔若無骨的手輕輕搭在赫連浩壤麥色的小臂處，他略一垂眸，将赫連浩壤的手掌舉至眼前。

在赫連浩壤驟然加重的呼吸中，扶灼擡起纖長微涼的手指，點了點前者隐隐發黑的掌心。

赫連浩壤立刻瞪大眼睛，“别亂......”

扶灼輕笑一聲，任由對方用另隻沒染上毒的掌心握住自己的五指。

他靜靜地看着眉頭緊鎖的赫連浩壤，“華師送的簪子......和過往寄來的信件上都有毒，對麼？”

濃密的羽睫在扶灼的眼下透出一片小扇般的陰影，他輕輕擡頭，過分漂亮的眉眼間适時流露出了些能讓赫連浩壤察覺到的倦色。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