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硬的闆凳怎麼坐怎麼不對勁,司盛的坐姿一分鐘變化了八遍,依舊不舒服,他擰着眉頭,擱下筷子,飯也不想吃了。
李廷雲眼睛沒離開過司盛,從身後掏出兩塊軟墊,臉還是紅的,“坐嗎?”
做?嗎?
司盛腦子白了一秒,啟唇欲罵,眼神直直對上李廷雲手裡兩塊綿軟的墊子,他把張口的嘴閉上,扶着桌子站起來。
軟墊墊着以後,司盛總算可以把腦子集中在吃上面了,從昨晚到現在他隻喝了一碗粥,早餓得不行。
四碗素菜、一碗豆腐飄圓湯幾乎不見葷腥,味道卻好,皮蛋瘦肉粥也是做的鮮香勾人。
司盛捏着勺子往嘴裡送,修長的手指跟捉着塊玉似的。
被灼灼的目光盯了一整碗時間,司盛面不改色心不跳。
比這更惡心的目光他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打着各種名義往他懷裡鑽的人可不在少數。
往常這些人都是女的。
從今往後,都要是些男的了。
司盛将碗裡最後一口皮蛋瘦肉粥吃幹淨,放下了勺子,“李廷雲。”
李廷雲一個激靈,差點把手裡的筷子甩出去,第一次聽小老闆喊他的名字,莫名有些心虛,“在,我在。”
“去把我的外套拿給我。”
李廷雲不敢耽擱,椅子被他往後靠得咯吱響,步子帶風地拿回了西裝外套,“你、您要做什麼?”
司盛隻看了李廷雲一眼,又看了看已經偏西的太陽,唇邊勾起魅惑人心的笑,“難道繼續在你這過夜?”
重音落在“繼續”上,拿着外套的人就垂下了腦袋,露出第二節脊柱上的黑色小點,微微顫動着。
聲音細小如蚊蠅:“那、那你記得、記得抹藥。”
一股子新婚舍不得丈夫出差的小媳婦模樣,司盛掃過李廷雲按着褲子口袋的手,“有什麼要給我?”
那隻粗糙的手心虛地離開了褲子口袋,一并藏在了他的西裝外套裡,“沒、沒。”
司盛面色一冷,他揚起臉往外走,步子不潇灑,卻自帶一股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氣場。
李廷雲在心裡暗罵了自己一聲,連忙追上去,“您、您的外套。”
一聲輕浮的口哨聲蓋過了他的聲音,崔啟安推開車門走了下來,眼睛亮晶晶的,“握草,這得多少年沒見過你穿這身了!”
崔啟安掰着手指頭算,“嚯,得有十幾年了吧。”
司盛白了他一眼,拉開車門盡量動作正常地坐了進去。
完全沒接受到白眼的崔啟安收回手,轉頭跟李廷雲打上招呼,“過分了啊,你倆單獨開小竈,不叫我?”
坐在車裡的司盛:“……”
他接受不了三人行。
主要是接受不了崔啟安。
“沒有,”李廷雲聯想到了昨晚開的什麼小竈,心虛地撓了撓頭,“崔哥,這是司……司老闆的外套,你拿給他吧。”
“不是,你們又不是隔着天涯海角,還讓我拿,”他和司盛隻是關系好一點的朋友,也不是誰都能吩咐的了的,這種事,他不幹。
“崔啟安。”司盛的聲音從密閉的車裡傳來,湮滅了清冷,隻剩下沉悶。
“得嘞!”崔啟安一把拽過西裝外套,被一股巨力攔着,他擰着眉頭看向李廷雲不肯松開的手,卷舌“啧”一聲。
李廷雲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松開,沒了挽留的途徑。
小老闆,再也不會踏足這裡了,一輩子都不會了。
司盛降下半截車窗,眼睛看向演默劇的李廷雲,不出意外看到了他眼圈泛紅。
真把即将面臨分别的小嬌妻演了個淋漓盡緻。
“崔啟安你上車。”司盛說完就将車窗重新升了回去,一副再也不想露面的模樣。
崔啟安拍拍李廷雲的肩膀,聳了聳肩,“兄弟,你那蘭花我爹可喜歡了,我這有兩盆不大好的,麻煩你幫我看看能不能養活。”
崔啟安從後備箱裡掏出兩盆花、花盆精緻的枯黃草,一把丢進李廷雲懷裡,“不白讓你費精力,我老爹花錢,花多少都行。”
崔啟安邊說邊上車,引擎打着了火,吵鬧的聲音帶着地面一起震動。
李廷雲抱着兩盆幾乎沒有生命的蘭花,嗓子堵的難受。
輪胎漸漸前行,碾着石子發出巨大的摩擦聲,漸漸消失在路口。
李廷雲站在院門口,懷裡沉沉的,心口卻空空的。
他探着腦袋,期望能多看一點那輛載着小老闆的車,隻能看見路口竄過的其他車輛。
李廷雲直挺挺地立在院門口,立了五分鐘,脖子都伸長了,才垂下眼眸放棄。
他轉身朝裡走,腳才剛擡起來,身後迅疾地停下一股熱氣。
汽車喇叭聲炸響,崔啟安的聲音再次傳來,“嘿,兄弟,又見面了。”
李廷雲單手撐在門沿上,心髒驟然加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他抿了唇,視線從後排灰蒙蒙的窗戶扯下來,看向崔啟安,“還有什麼事嗎?”
“沒事啊。”崔啟安單手支在方向盤上,朝後排擡了下下巴,“小盛找你。”
車窗緩慢降下,司盛掀起眸子,總算看見李廷雲耷拉的尾巴擺了起來,掃着地面掀起灰塵。
他伸出手,對着李廷雲勾了勾。
李廷雲跟被人拿着鎖鍊鎖上了似的,魂順着鎖鍊就過去了,他兩個眼睛亮晶晶的,眼裡的星星要溢出來一樣。
“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