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禹接了一壺水放在一旁燒:“不用,很快就好。”
楚北翎沒有離開,半倚靠在流理台邊,看着邢禹從冰箱拿出兩個番茄和幾枚雞蛋又從櫥櫃裡拿出一包挂面,轉身在竈台前忙碌起來。
不一會兒,空氣中充滿了五花肉煸出的肉香,緊接着邢禹将攪拌均勻的蛋液倒入油鍋,雞蛋煎熟,被盛出來放在陶瓷碗裡,接着換成了番茄。
不知怎的,楚北翎突然想起多年前在閘弄口陳奶奶家,他也是這樣,靠在流理台邊緣看着邢禹背對着他做糖醋排骨的身影。
也是那天,他問起邢禹對未來的規劃以及說好要一直跟着他一輩子。
那個時候的他,隻想邢禹不那麼孤單,說好一輩子的時候就真的是一輩子。
可他終究是食言了。
到底是年少太過于天真,認為一輩子就真的能一輩子,無論如何都不會變。
十年前的他,也不曾想過今天的他——
既沒有一直跟着邢禹,也沒有做動畫。
完全背道而馳。
即便也在相關行業裡,可始終是背道而馳的。
楚北翎出聲打破沉默:“你每天晚上都是這麼晚回家?”
“你不也是才剛下班?”邢禹的聲音夾在油煙機“呼呼呼”的聲音裡:“這個行業沒辦法,尤其是有項目的時候,隻會更忙。”
從學生時代開始,他們就沒日沒夜的畫畫,還要見縫插針學習文化,現在的他們隻會比學生時代更加忙碌。
水壺“啪嗒”一下跳開,邢禹将開水倒下鍋,剛伸手抓了一把挂面打算往鍋裡下,被楚北翎阻止:“太多了,少一些。”
邢禹放下一些,楚北翎說:“再少一點。”
邢禹又放下一些,手上已經沒有多少:“不會太少?!”
楚北翎還是說:“再少一點。”
邢禹又放下一些,對他來說依舊太多,楚北翎幹脆自己動手抓了一把面放進鍋裡。
“你現在吃這麼點?”邢禹粗粗看了眼,才二三十根,比小區樓下他喂養的流浪貓吃得還要少。
楚北翎喉結滾了滾,心虛地解釋:“太晚了,晚上不想多吃,養生。”
邢禹點點頭,沒多說什麼。
等面熟的功夫,兩人并肩倚靠在流理台邊緣誰都沒有說話。
鍋裡“咕嘟嘟”響着,楚北翎張了張口,他想問陳奶奶。
但……不知道要怎麼問出口,前段時間他去了一趟閘弄口,鄰居說,陳奶奶五年前已經搬出去,他們現在也不知道陳奶奶到底怎麼樣。
邢禹看向他淡淡道:“想說什麼,直接說。”
楚北翎一向直言不諱,而邢禹還是和以前一樣,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到他欲言又止有話要說。
“陳奶奶怎麼樣了?”楚北翎喉結滾了滾:“她還好嗎?”
他不敢确認,畢竟已經去十年,而當年陳奶奶的年紀已經很大了。
“身體還算好,隻是現在已經不認人,我太忙,沒空照顧,請護工在家照看,可陳奶奶在家也待不住護工一個沒注意就會跑,沒辦法隻能送去養老院,那邊集中看管,又有專門的護工照看,會比待在家裡安全很多。”
邢禹問:“明天我打算去看看她,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楚北翎喉結滾了滾又問:“陳奶奶是阿茲海默嗎?”
邢禹将雞蛋倒下鍋,點點頭。
當年陳奶奶就偶爾會忘些事,他沒多想隻覺得是她年紀大了,現在看來當時就有了些征兆。
楚北翎鼻尖發酸,涼薄的歲月并沒有善待這位慈祥的老人,年輕的時候讓她失去了一生摯愛。
而失去摯愛的陳奶奶一輩子沒有結婚,年老了又将她困在時間裡再也走不出去。
邢禹似乎察覺到他低落的情緒,笑笑:“别難過,沒什麼好難過的,陳奶奶現在的記憶停留在她二十幾歲和她的那位熱戀的時候,她是願意被困在時間裡的。”
楚北翎既震撼又理解,就和當年聽陳奶奶說起她和她的那位故事時一樣。
無法用言語表達。
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楚北翎隻好點點頭。
面好了,邢禹将面條盛出來放在碗裡又端上托盤,他指了指消毒櫃:“拿筷子。”
楚北翎從消毒櫃拿了兩雙筷子,走到餐桌前,在他對面坐下。
餐桌上是最簡單的番茄雞蛋面,除了五花肉外甚至沒有多餘的食材,楚北翎盯着面條,思緒又飄出去了。
“楚番番别發呆了。”邢禹敲了敲桌面。
楚北翎回神習慣性地将所有肥肉挑進他碗裡,又夾了一塊番茄塞進嘴裡,酸酸甜甜的。
邢禹的手藝還是那樣的好。
發現邢禹一直盯着他,楚北翎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做了什麼。
他解釋:“我沒吃過的,筷子也沒碰過。”
邢禹掀了掀眼皮,漫不經心開口:“以前你吃過得都進了我的嘴裡,我嫌棄什麼!”
楚北翎的心驟然瘋狂跳動,他埋着頭吃面,差點把臉都埋進碗裡,邢禹伸手挑起他的下巴:“你也不怕被嗆死。”
楚北翎一巴掌拍開他的手,忍不住吐槽他:“吃你的吧~盯着我逗算怎麼回事!!”
邢禹沒忍住輕笑出聲,楚北翎瞪了他一眼。
四目相對,僅片刻,剛剛那點暧昧旖旎的氛圍瞬間消散在空氣中不複存在。
楚北翎重新低下頭,哪怕感受到邢禹直白的視線,他也沒再擡過頭。
吃完面,邢禹将餐具丢進洗碗機裡,掃了眼牆上的挂鐘,對他說:“很晚了,明天要去看陳奶奶家,今晚要不要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