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州城西邊的定平山,此地草木極為繁茂,即便寒冬臘月,枯枝依舊濃密交錯着。
這定平山本是瑞甯軍駐守邊塞的天然瞭望台,山的名字也是方家祖輩取的,它将瑞甯和原西翎國土分割開來。
涼州在賀州的正南方,卻也與定平山接壤。
根據那奸細的情報才得知,他們與西翎選定在定平山上接頭,并且西翎軍還利用北邊的天然豁口來運送糧草。
一來是距離近,不用繞路。
二來安全,也不怕被瑞甯軍隊發現,一旦瑞甯軍隊貿然闖來,西翎軍隻需從兩側包抄夾擊,便可甕中捉鼈。
也許正是這樣先入為主的觀念,又或者是新年将至,他們的運送隊伍守備并不森嚴,僅僅是一支不到百人的小隊,稀稀拉拉地一邊悠閑地聊着天,一邊不緊不慢地向賀州行進。
根據方以岚這幾天的輪守排查他們輸送的頻次與路線,也漸漸摸出了一些規律。
他們每五日便會有一車隊伍,在傍晚時分行進到定平山裡的山道。
方以岚計劃劫獲一批糧草物資,補充軍需,解這燃眉之急。
桓英沿着撤退路線反複推演測算,越算心中越覺不安:“将軍,這劫襲太過激進了,萬不可貿然行事。”
方以岚不回他,反倒問起身側的林副将:“糧草還能撐幾天?”
林副将哽了一下,卻隻能老實回答:“若是緊着些用,還能撐一月左右。”
方以岚微微颔首,目光重又落回地形圖上。
“也并不是沒有機會。”
“事到如今,隻能冒險一試了。”
...
定平山北麓的豁口地段,向來靜谧。
可今日,西翎運輸隊正逶迤前行時,林子裡驟然傳出陣陣詭異聲響,驚起幾隻宿鳥,那聲音又似鬼怪嗚咽,透着說不出的陰森。
運輸隊衆人如臨大敵,瞬間緊張起來,抽出佩劍,警惕地朝四周掃射。
領頭的隊長反應極快,當下猛地擡手,揚起手臂示意隊伍加速朝賀州奔去,同時迅速點出一小隊人馬,命他們入林探查清楚。
那小隊人馬鑽進林子不久,又匆匆折返,原來是狂風亂叫,才造出這般吓人動靜,隻是虛驚一場。
饒是如此,領頭的依舊滿心狐疑,怎麼也放不下心。遂在返程時,差遣賀州的西翎駐軍趕赴定平山,在山上仔仔細細徹查了一番。
耗費諸多氣力,卻沒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待到運輸隊再次途經此地,隊伍特意增派了不少護送兵馬,進行到定平山時,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響再度幽幽傳來。
負責護送的将領皺起眉頭,也覺察出不對勁,便帶人紮進林子查探。
林中枯枝腐木橫陳,竟什麼異樣都沒瞧見,護衛将領不禁自嘲,竟也被這山中幾聲怪響唬住,當真是有些大驚小怪了。
折返回來後,他猛地灌了一口烈酒,一抹嘴,重重一巴掌拍在領隊肩膀上,調笑道:“你這膽子也忒小了些,不過山上有些許怪聲嘛,瞧把你吓的。”
運糧領隊本就因這接二連三的狀況搞得膽戰心驚的,嘴角嗫嚅幾下,臉上難堪,卻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說不定是那些枉死的方家冤魂,在黃泉路上迷了路,找不着往生的門道,在這盤旋幽轉呢。” 那護衛将領邊說邊晃了晃手裡的酒壺,又發出一陣張狂刺耳的大笑。
“你啊,放心吧,他們不敢來這劫,這不是找死嗎?保管他有去無回。”
熟不知,黑暗中數隻眼睛正目送他們離開。
*
五日後,天幕漸暗。
方以岚領着小隊蟄伏在山中,斂息屏聲,靜候獵物自投羅網。
不多會兒,一陣辚辚車聲由遠及近,一隊滿載着糧草的車馬正緩緩駛來,壓得車軸嘎吱作響。
見魚兒已然咬鈎,方以岚率領着突襲隊從山中迅猛沖出。
西翎軍顯然是吸取了甯邱之戰的慘痛教訓,反應極為迅速,方以岚這邊剛有動作,一枚信号彈已然嘶鳴着劃過夜空,照亮他們頭頂這一片蒼穹。
方以岚當機立斷,指揮着凜雀騎衆人帶着劫獲的糧草先行撤離,同時點出七八人負責斷後。
留下來的都是幾個熟面孔,皆是百裡挑一的精銳,在敵陣中輾轉騰挪,很快便把剩餘的西翎士兵清掃殆盡。
還沒等衆人喘口氣,遠方已現出點點火光,大批西翎兵馬正高舉火把急速奔來,馬蹄聲震得山間都簌簌顫抖起來。
“撤!”方以岚一聲高喊。
她望向身後那人數龐大的騎兵隊伍,短暫思索了一瞬,一勒缰繩,旋即帶着剩餘的幾人朝着一條盤山棧道奔去。
西翎追兵人數衆多,可這山間小路卻極為狹窄,一側又是斷崖,根本容不下這麼多人馬同時行進。大部隊擠在那狹道口,人馬相互推搡,亂成一團,徹底堵得水洩不通,雙方之間的距離轉瞬便被拉開。
追兵們望着遠去的身影,又氣又急,卻也無可奈何。權衡之下,隻好兵分幾路。一路沿着方以岚等人逃離的方向緊追不舍,其餘幾路人馬,則從另外幾個不同方向迂回包抄。
方以岚見計謀得逞,眉梢上染上幾分喜色,剛想扭頭沖其他幾人言語,卻見一刀寒光乍現。
此時躲閃已來不及,卻聽刀劍相撞,是趙懷叙橫劍攔下了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