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柯凡無法理解，楊柚的蘇醒時間很短暫，每次發現對方醒來，柯凡都會将人帶出房間，給他看從各地搜羅來的有趣玩意。

不過楊柚似乎對這些東西并不感興趣，他望向窗外那片金色花叢，正值開春時節，一隻藍色蝴蝶越過窗檐，停駐在少年的手背，陽光蔓延，鱗粉在空氣中飄散，楊柚沐浴在金色光輝中，聞着那似有若無的淡淡花香。

“要出去看看嗎？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沒想到今早花兒就全開了。”柯凡趴在楊柚膝蓋上，為他驅走那隻惹人的蝴蝶。

楊柚輕輕點頭，臉頰蒼白得仿佛覆上了一層雪，見到少年願意出門，柯凡高興得從地上蹦起，屏退左右，柯凡親自推着輪椅來到花園，那片被楊柚親手種下的金雀花叢在陽光下迎風搖曳，閃爍着金色的輝光。

“你昏迷的時候它們被我照顧得很好，今年全都開花兒了呢。”

楊柚淡淡笑着，想要擡手摸摸男孩的腦袋，然而這具枯朽的身軀使他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做到，手臂擡起落下，始終無法保持停在半空的狀态，柯凡害怕對方受傷，連忙抓住那隻下墜的手。

“昨天威爾勳親王已經收到格雷先生的來信，他們剛進入蘭切斯特境内，相信不久後就能抵達特克裡爾，到時候弗爾哥哥就有救了。”柯凡乖巧地蹲在輪椅旁。

楊柚緩緩搖頭，沉默地凝望着那片金色花叢，沒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他的燈油即将燃盡，楊柚覺得自己也許等不到伯倫回來的那一天了。

男孩有些焦急，弗爾哥哥的狀态一直在惡化，盡管他想盡辦法逗對方開心，但少年的心似乎完全不在這裡，自那次離奇失蹤後，對方眼底的光就徹底消失了。

“對了弗爾哥哥，蓋文騎士最近獵到一頭獅子，此刻正關在王宮中，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柯凡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獅子，弗爾哥哥看見了也一定會喜歡。”男孩迫切擡頭，期望能引起少年興趣。

“我隻想在這裡待一會兒……”楊柚有氣無力道。

男孩神色焦急，“一起去吧弗爾哥哥，格雷先生之前說過要讓你學會愛自己，時刻保持開心狀态，如果連弗爾哥哥都不愛自己，那麼病又怎麼會好呢？？”

“柯凡，這種病不是輕易能好的……”

“我們隻要按照格雷先生的話去做，你的病就一定會好！”

“沒用的，那些并不能讓這種病痊愈。”

“你都沒有試過怎麼能說沒用呢？！”柯凡強調道。

楊柚淡淡一笑，“你知道嗎，人就像個儲蓄罐，從出生起便源源不斷地裝填着各種美好的東西，食物亦或是風景，世界上有許多令人感到開心的事物，可是柯凡，那隻是保存生命的手段，并不能稱之為愛……”

“可是格雷先生說……”

“一個人是無法做到愛自己的……”楊柚聞着空氣中的花香，緩慢道，“愛是一個不可名狀的怪物，它很貪吃，并且總是悄悄藏在我們身邊，直至吃掉兩顆跳動的心，我們才能看見它的模樣。”

年幼的男孩歪着腦袋，似乎有些聽不太懂，清風拂過，頭頂的綠葉沙沙作響，楊柚靠在椅背上，感覺意識有片刻模糊。

“柯凡，可以幫我将屋裡的那串項鍊拿過來嗎？我想再看看它……”楊柚請求道。

男孩點頭，起身準備行動，“是哪串項鍊？”

“塞勒涅之心，我把它放在了桌旁的櫃子裡，如果沒有可以去書架附近看看。”

柯凡離開後，楊柚取下脖頸處挂着的項鍊，海藍色鑽石在天空下熠熠閃耀，那顆塞勒涅之心正靜靜躺在他的手心中。

陽光燦爛如金，蔚藍的天空下，楊柚的意識正在逐漸飄遠，項鍊落到草地上，璀璨的金芒照耀着他化開的身軀，胸膛之中，一顆粉色的心狀晶體正在消融。

時間快要到了……

楊柚望向天空，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陽光下，粉色的液體滲入草地，意識消失的最後一秒，他看見了一根海藍色的羽翎。

白雲遊弋，鹹濕的海風吹過大地，花叢搖晃兩下，一隻翠鳥叼起項鍊，咻然飛向天空。

陽光透出雲層，鳥兒的唳叫回蕩天際，當柯凡回到花園時，周圍已不見少年身影，空蕩蕩的草地上隻餘一灘還未幹涸的粉色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