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佩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古怪的玩意兒,一個蒸汽爐動力,十幾節鐵皮制的車廂,即使沒有人類驅動,也能哐當哐當自動在既定的軌道上行駛,仿佛永遠不會疲累。
“這是火車。”目鈴面色複雜,記憶和現實的對撞讓她回不過神來。
海賊王世界有火車嗎?她隻知道七水之都的“海上列車”。而如今,在克羅恩瓦德的神秘山洞裡,出現了真正的“陸地火車”。
夥伴們大呼小叫着,前往其他車廂自由探索。目鈴快步走到羅的身邊。
這裡曾經應該有過座位——隻是随着時間的推移,木質的座椅和包裹的絨布早已風化,如塵土一般灑落在各處。
他們很快清理出一塊幹淨的空地,羅現在就靠着車窗閉目修養。
“羅,你沒事吧?”目鈴盡力将視線從他赤裸的上身移開,轉向他的傷口。這麼長時間過去,創口已經半凝結,深紅色的血痂觸目驚心。
“我幫你清創包紮,”目鈴面上浮現擔憂,急急掏出生理鹽水和紗布。她将紗布浸透後輕覆其上,借以軟化幹硬的痂皮并帶走潛藏的塵屑。
這個過程需要十分鐘左右。
沉默的等待環節,目鈴盤腿坐在羅身邊,開始沒話找話:
“你猜火車會去哪?”
“等着看吧。我更好奇你怎麼知道‘火車’這個名字。”
“……那個角犀到底是什麼來頭,為什麼你的能力無效?”
“我不知道。”
“你說說你,打架就不能專心點嗎?瞧你現在受傷多嚴重。”
羅抿住唇。
目鈴故意挑起一邊眉毛,輕快地調侃:“雖然你現在戰損的樣子帥死了,但是真正愛你的人——比如我——更希望看到你永遠不要受傷。”
話語看似是玩笑,可說出時,她雙頰卻飛起淡淡的紅,目光黏在羅的側臉,悄悄捕捉他的反應。
羅眼眸低垂,反應意料之中的平淡:“那就謝謝你了。”
目鈴心頭掠過一絲失落,很快收拾情緒,将紗布一圈圈纏上他的額頭。
直到這時,羅才擡眸,望向了她認真而專注的眉眼:
他再也不會天真到,把這些似有若無的暧昧當真了。
不一會兒,夥伴們就叽叽喳喳地回來了:
“船長,後面沒有東西!”
“我那邊也什麼都沒有。”
“車頭動力室真的無人看守,不過蒸汽爐裡的煤炭看起來管夠。”
“……”
羅的眉頭微微蹙起,“我們似乎來到了一個不得了的地方,應該是這個島隐藏最深的秘密了。”
貝波不安地給船長當靠墊:“Captain,我們還要繼續在這‘火車’上嗎?”
“跌進來的頂洞有犀牛守着,我們得換一個出口。”羅沉聲道,“不知道這輛火車要去往何方,希望不是什麼危險的目的地。”
佩金咽了一口唾沫,雙眼冒光:“好神奇的地方啊。”也不知道前方又是怎樣的景色呢?真是讓人既害怕,又好奇。
羅将鬼哭橫在膝上:“已經知道這座山是中空的,那就好辦了,等我恢複一點體力,我就能帶着你們回到地表。”
衆人隻得先在車廂中央圍坐,伴着哐當的車輪聲,忐忑地等待列車駛向未知。車廂内一時安靜下來。
車窗外的景色不再是黑暗寂寥的荒地,漸漸出現了燈塔照明。昏暗的燈光下,盡是破損倒塌的人類住所,歲月在其上層層剝蝕。
當列車繼續轟鳴前行,那些零星的廢墟漸漸連成片,可以看到昔日文明的縮影。
是的,一種“文明”。
終于,火車緩緩減速,在一座名為“中心城”的終點站停下。
四周死寂,隻有幾人清淺的呼吸以及若有似無的滴答聲。他們不知道踏出車門是不是主動将自己送往未知的危險,車廂内空氣凝滞。
直到船長最先抱着長刀站起身。
夏奇緊閉雙眼,竭力平複狂跳的心髒。待他抱定“視死如歸”的決心睜開眼,卻見夥伴們早已下車,齊刷刷呆立在月台,像被施了定身術。
“發生什麼了?……”他心中一慌,也匆忙跳下車廂,順着衆人的目光看去,卻瞬間失了聲——
車站踞于山丘之上,能夠綜觀這座由銅黃和鐵鏽描繪的都市:
深灰砂岩,哥特式尖頂,峭拔線條。建築本應宏偉莊嚴,卻在外層覆蓋着歪歪扭扭的金屬管道,冰冷割裂;
無數房屋鱗次栉比,鋼梁與鉚釘搭建的廊橋淩空交錯,遠處竟然還有奇怪的橄榄球狀屋頂。
這麼久的時間過去,空氣中仍彌漫着冷卻油與焦炭殘留的味道,仿佛還有夾雜着煤灰顆粒的霧霾纏繞。
貝波聳了聳鼻子,打了一個大噴嚏。
紅心海賊團的衆人被這前所未有的場景震撼到失語,聽到這聲巨響才如夢初醒。
佩金的聲音幾乎是從嗓子眼裡擠出般艱澀:“這個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城市?”
這真的,是人類造出來的,存在于曆史上的國度嗎?
又發生了什麼,被掩埋在山下,隻餘克羅恩瓦德沿岸的小城鎮,數百年來流傳着禁忌的傳說?
羅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屏住了呼吸,良久,才吐出一口渾濁的氣體。
偉大航路果然是每個海賊都應該征服的航道,潛藏着無盡的未知。這大概,就是冒險的意義吧。
難怪柯拉先生曾滿懷憧憬地告訴自己,待自己病好,他就會帶着自己一起去旅行。
那些如同山一般的崩塌的拱橋、斷裂的管道和早已停擺的活塞,無聲昭示着昔日強盛文明的消亡。自己在人類群體的偉力和曆史的洪流面前猶如蟲豸,光是親眼見證就覺得敬畏。
可他竟然能窺見那些過去的、超越人類想象的片段。
“走吧。”羅拾級而下,低聲叮囑,“注意警戒,不要亂碰這裡的東西。”
他們走下月台,真正踏入了這座城市。
雖然從遠處看大部分建築物都還保留着大緻輪廓,但湊近才發現,破敗比他們想象的更嚴重:
曾經輸送過灼熱蒸汽的巨大銅管攔腰折斷,和垂落的扭曲電纜相互糾纏;
到處都是破碎的瓦礫和金屬殘骸,一枚黃銅儀表盤插在垃圾堆上,玻璃罩早已碎裂,指針被行人走過時帶起的氣流觸動,晃晃悠悠地擺動。
幾人的的目光不得不停在街面唯一保留形狀的東西上面。
“這是……”
“汽車。”目鈴說道,“跟烏米卡是同種東西。”
“我猜到了!”佩金雙眼冒着金光。相較于帆船式樣的烏米卡,這些有炫酷外表的鋼鐵巨獸,才是男人的終極夢想!
“可惜時間太過久遠,這些機械裝置都已經損壞了。”海膽無不遺憾地歎道。他隻能幻想自己開着一輛敞篷汽車、載着夥伴們轟鳴過市,路過的美女對着自己尖叫的畫面。
“這是餐廳,這裡是酒吧,那邊是服裝店……哦吼,還有鐘表店。”克裡歐涅沿着街邊緩緩前行,艱難地辨認廢墟中褪色的招牌和破舊的門面。
那家鐘表店位于拐角,幸運地沒有被塵土和廢鐵掩沒。他扒在櫥窗上,說道,“這塊表和你最近買的‘麥考尼之心’長得好像,隻是都停了。”
一角吐槽:“那不是廢話,都過去多久了,我估摸着都有一百年了,怎麼可能還有表在工作?”
“事實上,其實還有表在工作。”白雁輕聲說道。他指向了廣場正中央的鐘塔。
鐵與石混鑄的塔身高聳,偶爾還能聽見深處傳來微弱的咔哒。表盤上的指針不知疲倦地遊走着,日期窗顯示出“海圓曆1520年3月8日”。
佩金看了一眼,說道:“這個鐘塔也太不準了,時間都慢了一個月。”
羅不置可否:“去市中心。”
幾人不再在街道上浪費時間,徑直朝那座最宏偉的建築走去。然而他們靠近才發現,那造型詭異的“橄榄球狀屋頂”并不是屋頂——
而是卡在兩棟建築間的、在空中擱淺的飛艇。
飛艇有兩扇“田”字型舷窗,以褐銅為骨架,帆布為囊體。它也曾遮天蔽日地飛越這座城市,任由地面上的人們仰望歎服。
目鈴聽見船長說了一句“進去看看”,下意識想鑽到飛艇内艙。
還是羅無奈地扯住她的領子:“我說的是這棟建築的裡面。”
目鈴一愣,才意識到卡住飛艇的房屋外觀過于現代式簡潔,簡直是個異類。
金屬大門上盤繞的巨大齒輪緩緩旋轉,機械傳動,厚重的大門轟然打開。
迎面是一片開闊的空間,光滑的大理石地闆,中央是用途不明的機器和通往四面八方的傳送帶;穹頂高懸,管道鋼纜仿佛有強迫症一般,在頭頂和牆角沿着筆直的排線遊走。
可惜電力系統全面崩壞,隻有踢腳線上的應急燈勉強照亮了這片空間,視力不詳的貝波借走了目鈴的手電筒。
“北極熊不該能夜視嗎?”夏奇吐槽道。
縱橫交錯的走廊,衆人緊跟羅的腳步前行。目鈴卻按捺不住好奇,輕聲道:“我去那邊看看,很快就跟上你們。”
她說罷,便拐入另一條通道。
羅無聲地張了張嘴,還是什麼都沒說,繼續朝前走去。
“目鈴,要是沒遇見我們,就在大廳見。”一角細心,多叮囑了一句。
“知道啦。”
再往裡走,原本灰白平整的牆壁忽然形象大變,嵌滿了成簇的大小齒輪,邊緣還殘留着暗色的潤滑油,在微弱的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這裡的裝修太怪異了。目鈴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