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莎不信邪,換了一頂黑白的紗帽:“這頂呢?”
“也不錯,以後賓格的葬禮您就不用買帽子了。”
瑪莎嗔怪地說道:“特拉先生,您和哥哥是好朋友,怎麼可以說這種話?”
“正因為是好友,我才要勸他少自以為是插手别人的事,不然可活不長。”羅抱着手臂,懶懶倚靠在門框邊。說這句話時,他的神色忽然有些恍惚。
好朋友嗎?
真是奇怪,他為什麼會有好朋友?
就算有,也不該是賓格這種優柔寡斷的老好人。
羅的心頭閃過一絲怪異,眉頭輕蹙,目光無意識地掃過街道,最後定格在一對并肩行走的男女身上。
白發紅瞳,是那位布裡克爾家的小姐。
真是作風大膽,光天化日之下和男人約會。羅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絲諷刺的弧度。他收回視線,不耐煩地催促道:
“瑪莎小姐,您逛完了嗎?還是說,您為葬禮的每一道流程都預備了一頂專屬的帽子?”
“街對面還有一家,您再陪我去看看吧。”
“我早就說過您是個了不起的人類,體力真是好得過分,有沒有考慮過參加馬拉松?”
“……”
目鈴很快講完了自己在瓦德鎮的日常。說實話,這裡的生活乏善可陳,她絞盡腦汁擴句,将“看麥田”發散成“遠眺一望無際的金黃麥田”,勉強讓自己的回答聽起來不那麼敷衍。
“我說完了,柯森斯,快和我講講中心城是怎麼樣的吧。”
“目鈴對我的生活這麼感興趣嗎?”柯森斯溫柔地笑笑,“我住的地方,其實是靠近中心城的雷丁鎮。我每天早上6:03起床,早飯會是一片三明治和一杯咖啡……”
目鈴越聽,眉間的黑線越多。在她耐心快要耗盡的時刻,柯森斯終于說了一點有用的東西:
“……搭乘有軌電車來到教堂,我首先要做的事是啟動蒸餾循環裝置,清潔淨化池裡的聖水……“
“等等,等等,”目鈴眼睛一亮,“有軌電車?蒸餾循環裝置?都是我沒見過的東西,你可以詳細說說嗎?”
“這沒什麼了不起的。”柯森斯面色淡然,毫不在意地揮揮手,“自從第一台蒸汽機被造出之後,這些發明都是很尋常的東西了。要我說,最應該感謝的還是上帝,他創造了這些神奇的物理定律,讓人類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嗤。”
一聲冷嘲,來自與他們擦肩而過的男人。
目鈴瞪大眼,循聲望去——
而後嘴角下撇,狠狠皺起眉:
“特拉法爾加……”真是不幸,在這裡遇到你。
“這位先生,”柯森斯大聲斥道,“偷聽别人講話,并且還發出如此不雅的聲音,真是有違紳士的教養!”
“嗤。”羅用自己超過六英尺的身高俯視着他,再次譏諷地笑了笑。
“……”柯森斯的臉漲得通紅。
羅懶得再看他,轉向了白發少女;
這一眼,他的心跳驟停了一拍。
第一次見面時,布裡克爾家的二小姐沒有給他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隻是驚鴻一瞥那雙豔麗明亮的紅眸;再次相遇,他終于看清了她的正臉,卻驚訝地發現她竟然長得尚算冰雪可愛。
當然,他不是在乎外表的膚淺之人,稍稍一愣就回過神來。
羅抱着手臂,歪了歪腦袋,漫不經心地說道:“布裡克爾小姐,沒有想到你也會相信上帝。我一直以為,隻有那些蠢到無可救藥的人,才會掩耳盜鈴地用‘上帝’解釋一切他們學不懂的東西——不得不承認,他們停止折磨自己的大腦後,大腦們都松了一口氣。”
被陰陽的柯森斯瞬間怒發沖冠,開始引經據典地反駁這番大不敬的言論。但可惜,他那滔滔不絕的辯詞,被在場的兩人當作了背景音。
目鈴仰着腦袋,惡狠狠地瞪着他,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腦子裡的想法早已翻江倒海。
——特拉法爾加這家夥,又在看不起人了。誰相信“上帝”了?明明一直都是柯森斯在自顧自絮叨,怎麼變成“她相信上帝”了?還被莫名其妙譏諷一通“腦子不好使”……
——不,不對,不能自證。就算她相信上帝又怎麼樣?牛頓還相信“科學的盡頭是神學”呢!無論是誰有宗教信仰,都不是他可以自以為是貶低别人的理由!
——特拉法爾加·羅真是讨厭極了!上帝啊,此刻的我甯願相信你的存在:快賜予我一個機會,讓我懲罰這個裝模作樣到極點的男人吧!
目鈴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浮現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特拉法爾加先生,您這麼聰明,一定知道很多知識!”
她狡黠地眯起眼,腦袋歪了歪,聲音愈發輕柔:“這樣好了,有個叫哥德巴赫的人提出一個猜想,任一大于2的偶數,都可表示成兩個素數之和。您可以用科學方法證實或證僞嗎?如果不能的話,我隻能相信這是上帝安排的巧合了!”
她說完,挑釁地昂起下巴,眼眸流光溢彩,期待着特拉法爾加的回應。
一秒過去,兩秒過去……眼前的男人卻一直不說話。
啊!特拉法爾加肯定被我的題難倒了!
活該!誰讓他這麼傲慢!
目鈴快要笑出聲。
她不知道,羅早已不合時宜地走了神——布裡克爾這副模樣,像隻張牙舞爪的小貓,殺傷力不強,但是毛茸茸的。
他沉默了很久,微不可察地眨了下眼,将這一思緒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