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男人似乎是注意到了臉上的綁帶層層掉落,試圖撿起時還有些慌亂。
夏油傑的表情僵硬,像被人定在了原地。
徹底放棄了把綁帶纏回臉上的無意義舉動之後,男人抱着胳膊,仔細地端詳着夏油傑的臉。
“被吓到了嗎?”
他露出做了惡作劇一般的笑容,輕松自在地飄在了半空中,在夏油傑的身邊打轉。
一雙寬大而粗糙的手掌在夏油傑的腦袋上拍了拍,伴随着男人得意的笑聲,“你又不是沒見過我!怎麼被吓成這樣?”
如果你隻是幻覺的話,我希望我可以扭頭就走。
夏油傑懸着的一顆心終于還是死了。
他僵着一張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夏油傑當然記得漂浮在五條悟身邊的白頭發的,還來敲了敲他的腦門的那個小人。
但他還是一時之間沒辦法把他們連接在一起,那些傷痕帶給他的震撼太大了。
他無法想象是何等的戰鬥,能夠把五條悟傷成這樣,也無法想象當時的慘狀。
夏油傑深吸了口氣,握住了停留在他腦袋上的那隻白皙到有些蒼白的手腕。
“痛嗎?”
他指着年長的五條悟的臉,有些不忍地問着。
當然啊,當然痛的不得了啊!
五條悟仿佛回到了還在學生時代,能和夏油傑随意地嘲笑彼此的日子。
但過往已不可追。
如果要問那麼多年的時光帶給了五條悟什麼,他大概隻學會了如何僞裝自己的傷口。
“不痛哦,完全,不痛!”
他拉長了語調,把長期卧床的疼痛與難耐藏在每一個假名之後,把失去的六眼和光潔臉頰藏在可悲的留白之中。
五條悟已經不再有叫痛的能力了。
夏油傑什麼都沒說,他似乎也已經意識到眼前的人并不是幻覺中的部分,這麼準确而精緻的建模,怎麼說都不可能是術式帶來的吧?
家主先生原本在五條悟的意識裡待得好好的,咒靈在一如既往的大睡特睡,新來的魔王又自我封閉中,隻剩下一個無聊的他,在五條悟的意識裡,每天準時收看五條悟大冒險。
在五條悟一腳踏進電影院之後,他便瞬間滿頭霧水地落在了這個電影廳裡。
他原本以為自己是與小悟的意識分離了,等待那家夥把自己撿回去就好了。
但事實上似乎并非如此。
因為撿到他的人,是夏油傑。
“難道我能算是傑的噩夢?”他歪着腦袋,活力十足地飄在夏油傑的身邊,像隻大型貓科動物一樣,騷擾着這場幻覺的主人,“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呢,難道我看起來很可怕嗎?”
他鼓着臉,惡意地賣弄着自己的美色,他一直都對自己的外貌非常有自信,如今也毫無變化,那麼多年時光之下完全沒有變老的臉,看起來還是像極了夏油傑最熟悉的五條悟。
“可怕倒是說不上。”
夏油傑努力地不去注視他傷痕累累的臉,不可否認的是,即使到如今的境況,他依舊會覺得眼前的五條悟也完美的要命,但隻是太過觸目驚心,就像看到了一副完美的油畫在自己眼前被抹上了黑色油墨。
“如果我在的話就好了,”他喃喃着,一副對未來的自己感到疑惑的表情,“他好沒用啊。”
如果未來的你在的話,就不止這些傷疤了!
五條悟的額頭冒着冷汗,回憶起那個操縱着夏油傑身體的羂索,以及與自己勢不兩立階段的夏油傑。
沒有夏油傑身體的幫助,兩面宿傩都不會複活,所以這些傷,也算是你間接造成的哦。
這樣的話太過惡意,就算是性格惡劣如他,也隻會嚼碎了咽進肚子裡,不會想要告訴夏油傑。
如果夏油傑沒有死,一切說不定都會有所不同呢。
但一切,從來沒有如果。
五條悟坦率地接受了一切命運對他的玩弄,也不将為自己所做的任何選擇感到遺憾。
他真正的得到了毫無悔意的死亡。
但夏油傑呢,夏油傑會對自己的命運感到痛苦嗎,他會知道自己活在巨大的陰謀之中,直到死後都不得安甯嗎。
五條悟隻是笑了笑,未曾将任何話語吐露出來。
他就像一個背後靈一樣,漂浮在夏油傑頭後一點點的距離,盯着他懷裡安睡的大貓,陷入了自己的思維。
他們之間的分歧并不是沒有羂索助推就能解決的,他們都太過傲慢自我,以至于無法将自己的心情對彼此訴說,也并不想要得到對方的支持與理解。
那是最沒有意義的東西。
五條悟在漫長的孤獨之中學會了走在某人身邊,但當被人抛下之時,他也從不會去追。
他亦有自己的傲慢之處。
“話說,”家主先生摸了摸那隻巨大的奶牛貓,腦袋上仿佛挂着幾個具象化的問号,“這是什麼?”
“是悟,”夏油傑非常肯定地回答着,“這也是悟!”
你居然在外面養了别的貓!?
什麼,這也是我?!
他臉上的表情明晃晃地寫着心情,滿臉複雜地伸出手揉了揉那隻睡得十分滿足的大貓的小肚子。
我的手感很好啊。
但為什麼是奶牛貓?
我應該是猞猁或者雪豹之類的大貓才對吧!
家主先生滿腦袋疑問,但很明顯沒有人能夠解答。
就像夏油傑對着他的臉的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仿佛要說些什麼,又不忍心說出口。
家主先生那些捉弄人的惡劣念頭都要被勾出來了,他還打算在夏油傑問出口之後,編點讓人心碎的謊話逗逗小孩呢。
既然已經如此殘忍了,那就殘忍到底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