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恸哭從土地廟一角傳來,他們往聲音方向看去,一個婦人抱着懷中的孩子,無助地哭嚎。
祁襄走過去,見那孩子不過三四歲,四肢僵硬,微微抽搐,嘴角溢着白沫。她伸手一探那孩子的額頭,果真燒得滾燙。
“大嫂,别這樣捂着孩子,讓我試試吧。”
那婦人呆呆望着她,一時沒了反應。祁襄從她懷裡輕輕抱下孩子,将他平放在草席上,讓他偏過頭躺着,用手巾拭去他嘴角的污物。
她解開孩子的衣衫散熱,過了一會兒,抽搐漸漸停止,孩子恢複了均勻的呼吸。她伸手一摸,那孩子頸後和胸前布滿細密的紅疹。
“他是什麼時候出的疹子?”
那婦人驚慌失措:“不……不清楚……之前還沒有的!”
“孩子發燒有幾日了?”
“午後突然燒起來的……”
祁襄倒吸了一口涼氣,沉聲道:“這怕是疫病。”
她的聲音很輕,許多人卻都聽見了,一時間整個土地廟内鴉雀無聲,人們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
那婦人又抽泣起來:“這……這可怎麼辦才好!”
陳秉和他媳婦去村裡請了郎中來,郎中一看,面色凝重,也說是疫病。經過商量,大家決定将孩子和他母親先安置到後院的禅房隔離照料。
誰知又過了一兩日,越來越多災民出現高熱、起疹的症狀,陳秉隻能吩咐在土地廟正殿前的院子裡起一口大鍋熬湯藥,以金銀花、連翹、黃芩、甘草等入藥,替病患解體内熱毒。由于病患數量衆多,院内禅房數量有限,隻得在正殿内除了原本男女分開的地鋪,又另辟出一個區域給感染了疫病的人。
到了第三日,村裡來了一群壯漢,堵在廟門口嚷嚷着要将得了病的災民趕走。
陳秉也帶着一隊人迎了出去,祁襄三人也在其列。
“趙五,大清早的你嚷什麼?” 陳秉厲聲問。
帶頭那個叫趙五的額頭上有一塊灰褐色的胎記,賊眉鼠眼,從面相看便知不是善類。
“陳秉,你可知這疫病是會傳人的?你們這裡養了那麼多病患,是想讓全村人都陪葬嗎!”
陳秉不慌不忙道:“既然是病就會痊愈,這裡的鄉親們平日裡不遺餘力在堤上勞作,才保我鹿溪村百戶田産房屋無恙,如今人家生了病便要趕人走,我們豈不成了忘恩負義之輩!”
趙五呵呵冷笑:“他們是幫忙治了水,可咱們也沒少出糧食供着,如今村裡各戶存糧也不多了,哪能養得起這麼多人呢!”
他身邊另一個男人附和道:“就是就是,陳大哥,你說的那件事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有眉目?咱們聽你的話,可不是為了整日給這些外人送糧食的。”
聽到這話,祁襄、蕭允墨和林策不由地對了個眼色。
隻聽陳秉答道:“那件事我自有打算,聽說朝廷又派了欽差下來調查,那些狗官為了給上頭交差,總會服軟的。”
趙五上前一步,大聲道:“打算!什麼都瞞着咱們,究竟是哪門子的打算!有本事就把人交出來,好讓我們心裡也有個底!”
陳秉怒目圓睜,他身後的壯丁們也一個舉起了棍子鋤頭。
“趙五,我可警告你,别在這時候挑事,不然我絕不輕饒你!”
眼看打不過,趙五那行人隻得灰溜溜走了。
人群散去,祁襄拉住陳秉媳婦,悄悄問:“陳大嫂,方才那個趙五說的‘那件事’,是什麼事呀?”
陳大嫂将她拽到一邊,小聲道:“妹子,之前聽你說過,你家也是被官府催繳田賦才逃出來的?”
祁襄點點頭。
“我看你不錯,便給你交個底,咱們呀,有法子讓那些狗官松口,免了咱們的賦稅。”
“當真麼?” 她故作驚訝,睜大了眼睛。
“當真,嫂子不騙你。”
“那可真是得救了!” 祁襄雙眼放光,喜氣洋洋地走回殿前,繼續熬起草藥來。
不一會兒,蕭允墨和林策悠悠湊了過來,懷王殿下率先開了口:“什麼情況?”
“就是咱們想的那樣,戶部那幾個倒黴鬼,八成就扣在他們手裡呢。”
“刁民……” 林策的嗓音很低,語氣卻很是尖酸。
祁襄睨了他一眼,攪着鍋裡的湯藥,不緊不慢地說:“事情沒那麼簡單,他們如此志在必得,定是本地官員有什麼把柄落在他們手裡,且再等等,我找機會套出話來。”
蕭允墨一臉嫌棄地撣了撣衣服上的塵土,問:“再等多久?這裡髒死了。”
祁襄狡黠一笑:“我看此處很不錯,林大人你發現沒,殿下日日去堤上幹活兒,身子骨都硬朗了,我看您呐,得的就是富貴病。”
蕭允墨狠狠瞪了她一眼,捂着心口喘着粗氣道:“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