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郎君、秦郎君,二位可醒了?”黃郎君敲了兩下門,在門外喊他們。
秦樂感覺身邊的裴習彥下了床,他半眯着眼坐起來,清醒一會後也下床出去了。
“昨日聽你們說要去草市買東西,眼下可以出發了,早一點不會擠。”
“多謝郎君提醒,我們這就出發。”
“吃個饅頭再走吧,已經熱好了。”
“多謝。”
黃郎君從廚房拿了兩個熱氣騰騰的饅頭給裴習彥,看向秦樂剛想解釋,還沒開口,秦樂就說自己在裴習彥那掰一半吃就可以了。
黃郎君笑道正是此意,又給他們指了下草市方向,才去忙自己的事。
裴習彥覺得草市不遠,問秦樂駕車還是走過去。秦樂趕緊說走過去,他也不想裴習彥傷着手還要駕車。
兩人在積了雨水的路上挑着走,秦樂感覺回到了小時候。那時的他應該是六七歲的樣子,在鄉下老家過暑假。
每次下了大雨,家門口灑了碎石的土路上就會形成一條很小很淺、由雨水彙成的溪,把碎石沖洗的很幹淨,他會在雨将停未停時就跟着小夥伴出去玩。
其實也不是玩,就是光着腳蹲在地上,找一種白色球形石頭,有些磨損不嚴重的球上還會有精美的花紋。
他到現在也不知道那是什麼石頭,隻是想起來就很懷念。
于是他低頭在地上尋找這種石頭,盡管心裡知道那是現代産物,這裡不可能有,可還是想找找看。
裴習彥看他低着頭踩螞蟻一樣跟在後面,索性停下腳步,問他在找什麼。
秦樂說他想找白色的圓石頭,裴習彥聽了直搖頭,“你說的石頭應該是珍珠,此地沒有。”
“不是珍珠,不過也挺像的,我就找着玩。”秦樂不再找石頭,大步走近裴習彥,“走吧,買衣服去。”
“那回來路上再找找。”
“好。”
秦樂愉快答應,眼睛還是盯着地面,隻不過找得沒之前那麼仔細了。
兩人安靜走了一段路,秦樂想打破沉默,剛好又想起了之前裴習彥說自己不會寫字的事。本來昨天畫地圖的時候就想說了,但怕打擾他就沒問,這下終于可以審判他了。
“對了,裴兄,我好像聽你說過自己不會寫字,但昨天畫輿圖做标記的時候,你字寫得很好啊,還會畫畫呢,怎麼回事啊?”
“秦兄傷了腦子,有時記錯了也正常。”
“你……”
秦樂想了半天,絲毫不知道要怎麼反駁,嘴張開又閉上,又張開,又閉上。
裴習彥看着他,想到了跟阿翁一起在水塘看魚的時候,魚就是這樣吐泡泡的。
“阿翁撿到我後,就開始教我認字寫字了,然後就教我畫輿圖。”
“嗯?”
“若不是阿翁,我已成河邊枯骨。”
“溺水嗎?”
“嗯,那時我四處流浪,無意間發現了一處荒村,就住了下來,每日去後山找野果吃……”
烈日炙烤着大地,樹林底下都是踩起來沙沙作響的落葉,十歲的裴習彥正在其中找吃的。
他像前幾日一樣沿着記好的路線走,吃了幾個酸得讓他反胃的野果。
他不想離開荒村,怕走太遠迷路找不回去,但這條路上能吃的太少,再三猶豫後,他撿了一堆石頭,在路過的樹上做記号,想走一條新路線出來。
邊找吃的邊做記号,他在樹林裡越走越遠,直到聽見嘩嘩水聲,在原地屏息确定方向後找了過去。
不多時,便看見了一條對他來說很寬的河。他心中驚喜,連忙跑過去撈魚。
河裡魚多,而且很肥,看得他直咽口水。
小心翼翼下了水,他緊緊盯着一條遊過來的魚,伺機而動。
魚越來越近,他猛地一撲,沒抓着,盯着魚往前兩步,又一撲,這下不僅沒抓到魚,腳下還沒站穩,崴了一下摔進水裡。
本來他就不是很會遊水,崴了腳嗆了水以後幾次沒站起來,動作慌亂,撲騰着被水帶到河中間。
他想遊回岸邊,可惜餓着肚子沒力氣,中間水流又急,很快就遊不動了。他也不想浪費力氣呼救,山野荒村之地,不會有人的。
“小孩,小孩!”
這種時候還幻聽,可能他其實很不想死吧。
腰上突然被什麼擋了一下,随即他的頭離開水面,窒息感消失,劇烈咳嗽後大口呼吸起來,等他好受點,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人抱回岸邊。
“家裡人呢,是不是貪涼在河裡玩啊。”一個渾身濕透的中年男子對他說。
“我沒有家人,謝謝你救我。”裴習彥緩了一會,搖晃着站起來,對他作揖道謝後,轉身看着陌生的路,不知道該往哪去。
“孤兒?”那人在他身後問。
裴習彥沒回頭看他,也沒回答。
那人蹲到他身前,給他擦幹臉上的水,雙手搭在他肩上,看了他很久,才道:“跟我走吧,以後做我兒子。”
裴習彥似乎沒聽懂這句話,怔在原地沒有動作。
“怎麼,不願意啊?”那人拍了拍他的肩。
裴習彥這才看着他,聲音很輕,但很認真地說:“我會克死你的。”
那人聽了哈哈大笑起來,“克死我?你這麼個小孩子,怎麼克死我啊,那都是亂說的。”
“不是亂說……”
裴習彥還沒說完,又被抱起來了,“我是大人,我說不會克就不會克,以後做我兒子了。”
就這樣,他又有家人了。
“我發現我們倆都很幸運。”秦樂聽完裴習彥的經曆,低頭出聲,“你在河裡被你阿翁救了,我在河裡被你救了。”
說完,他擡頭對着裴習彥粲然一笑,“你還救了我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