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習彥卻像是卸下什麼包袱,笑着對秦樂說:“秦兄一路小心,多注意點葫蘆裡的水。”
王茗更震驚了,“秦兄,怎麼突然要走啊,你們輿圖不是還沒完成嗎?”
“剩下的裴兄自己來吧,這天太熱,我受不住,還是回城裡找個地方避避暑,秋高氣爽了再去都城看看比較舒服。”秦樂臉上在笑,心裡發酸,“你們下次去人家村裡少喝點茶,多觀察一下。”
王茗點點頭,不知道還能說什麼,裴習彥完全不挽留,他說的話也沒用。
“秦兄路上小心,多提防着點他人。”王茗朝秦樂揖禮,瞟了眼一旁的裴習彥,微微歎口氣。
秦樂不舍地摸着大寶的頭,而大寶不知道這是在告别,它隻知道裴習彥和秦樂是一起的,隻要自己身邊有其中一個人,另一個人就會回來。
兩人一狗站在村口看秦樂一個人往縣城方向走,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裴習彥突然對王茗說他要過去送一送秦樂。
王茗拍着他的肩讓他趕緊去。
而裴習彥真的隻是去送秦樂,還是偷偷送的。
他躲在路邊樹林裡跟着秦樂,想着他一個人以後可能會遇到的問題。
找不到水,找不到茶亭,找不到路……
但跟被他拖累到一身傷比,這些都是小問題。
一明一暗的兩個人在日光下前行,秦樂心裡很不好受,連帶着整個人都沒精神,走不了多久就要找樹蔭休息,身上三個葫蘆也在慢慢變輕。
裴習彥很想出去跟他說先休息,等他騎馬過來送他進城,但他實在不敢,隻敢躲在百步外的樹後掉眼淚。
他看到秦樂站起來喝了兩口水,又繼續往前走,經過一個岔路口時,秦樂停住了,看着另一邊的路發呆。
裴習彥以為秦樂不記得路,隻好硬着頭皮過去給他指路,還沒走出樹林,一輛馬車停在秦樂旁邊,從裡面探出一個人。
是陳沐軒。
他看到秦樂驚喜笑着,和陳沐軒說了些什麼,陳沐軒就拉着他上馬車了。
馬車走了。
裴習彥終于可以大方站在路上看着秦樂離去,終于送走了他。
回到西山村,王茗和大寶在老山屋門口睡覺。
大寶汪汪叫着,王茗醒了。他看到裴習彥一個人回來,還是問了句,“秦兄走了?”
裴習彥“嗯”一聲,蹲下去逗大寶。
“我覺得秦兄對你不一般,你要是開口挽留,他肯定不會走的。”
“秦兄對誰都很好,他想去避暑,我自然不能讓他跟我一起受累,這樣很好。”
王茗看着他搖搖頭,不再說這個話題,隻問裴習彥什麼時候出發去白安村。
裴習彥留下一句明早出發,就進了屋,再也沒出來。
秦樂沒想到能和去探望親戚的陳沐軒遇到,隻覺得自己運氣不錯,走不動的時候出現了這麼一個救星。
他和陳沐軒在馬車裡聊着這幾個月裡發生的事,陳沐軒說大羅帶着小羅小川做了貨郎,幾個人忙完家裡的事就在路上跑,過得自由又開心。
秦樂很為他們開心,說起了西山村的驚險經曆,陳沐軒聽得熱血沸騰,一直誇他英勇無畏,等陳沐軒的興奮勁過了,睡了,他才享受到片刻安靜。
他掀起簾子往外看,月光柔和明亮,樹林裡一片靜谧,微風吹得他心裡空蕩蕩的。
又在路上跟陳沐軒聊了一天,他們回到縣城。
陳沐軒留秦樂在自己家住下,說等天氣轉涼就跟他一起去都城玩,但秦樂拒絕了,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但他死的時候不想被人看到。
“我還想去看看之前路上認識的一些朋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發呢。”
“那你要出發了來找我,我們結伴同行。”
“好。”
秦樂借口自己約了人跟陳沐軒告别,然後去了唯一熟悉的客館。
酒保見他一個人進來,還在門口張望找裴習彥,秦樂把錢給他,說裴習彥沒回來。
酒保收了錢,按他們之前的習慣送上熱水,還推薦了一下店裡新到的蜜漬梅子。
秦樂想着自己時日不多,就買了一罐,邊泡澡邊吃,然後摳着自己樹皮一樣的手臂和腿。
一開始的恐懼早就消失,他本來就是死過一次的人,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很容易就接受了死亡。
他突然慶幸之前裴習彥沒有給他回應,要是心意挑明,他可能不會平靜面對。
大腿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秦樂龇牙咧嘴地低頭,發現自己不小心摳到了還沒愈合的傷口,血液散在水裡,疼得他想大叫。
從木桶出來,他擦幹傷口,躺在床上晾着它,思考自己後面的路要怎麼走。
進客館時他隐約聽到有人在念什麼三千尺,再想去聽時就被酒保叫住了。
那就先去瀑布那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