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昭憶自入東宮便事事小心謹慎,可惜百密一疏,還是被人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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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時辰前,夤夜。
尚在禁足的蔡昭憶被太子生母毓貴妃一道口谕“請”至太子妃的月寶閣。
偏殿之上,僅一面之緣的女醫莫名站出來指控,說她得知小皇孫溺斃太子妃宮中心生怨恨,故得知太子妃有孕後,利誘其在安胎藥中加藥,使太子妃小産。
蔡昭憶聽到小皇孫溺斃的噩耗,瞳孔猛然一縮。
東宮之内,現下隻有一位小皇孫,便是她的霁兒。
她難以置信地沖上去揪住女醫領口質問真假,這樣失态的行為在毓貴妃眼中無疑是惱羞成怒,欲要滅口。
毓貴妃一怒之下把她關入司刑局,說等太子從岐陽回來再做決斷。
司刑局是後宮專門懲治有罪宮女宮侍的地方。縱觀西昭曆朝曆代,宮妃之中被關入司刑局者,除了前朝柳美人便隻有她。
至于太子秦宸,他多久回宮尚未可知,但這裡的司事似得到了吩咐,她所在這間牢房除一張木床外再無一物,連被褥都沒有。
澍陽城位于南方,一到冬季便是陰寒濕冷,尤其冬夜最為難捱。
她沒有禦寒之物,隻能蜷縮在木床一角抱膝取暖,前半夜以淚洗面,後半夜逐漸冷靜下來,發覺事有蹊跷。
自去年年初至今,太子妃林巧如撫育霁兒已近兩年,若想動手何必等到現在?就算有身孕了,才想動手為腹中子嗣騰位置,又何需在自己宮裡動手,引人猜忌?
且她上月中旬因替舅父求情惹惱母妃,被禁足半月,這期間也是入東宮之後第一次見那名女醫。她們之間未曾說過一字,那女醫為何要栽贓,說受她利誘?
越想,蔡昭憶越覺得自己被算計了。
準确講,不隻她。
幕後之人先讓她的孩子死在林巧如宮裡,再借為子報仇的由頭害林巧如小産,表面看是妃嫔之間的争鬥,實則想讓她們的娘家——鎮國公府與東甯林家鬧僵。
蔡昭憶出身鎮國公府,府内行二,白姨娘所出,上下還有兄姐妹三位。分别是夫人王氏所出的大姑娘,四姑娘及孫姨娘所出的二公子。
其中大姑娘早些年嫁入安陽侯府;二公子年紀輕輕任職吏部尚書,掌官員的選拔、考核、升遷等事務;鎮國公雖無實權但在武将中頗有分量。
而林巧如是毓貴妃的親侄女,林家家主最疼愛之六女。林家是東甯的名門望族,其祖上不僅出過幾位将相,還出過兩位皇後,榮耀至今。
也正因蔡、林兩家鼎立支持,加之秦宸自身的謀略才得以扳倒前太子和三皇子登上太子之位。
若這兩家鬧僵,再從中挑撥拉攏,秦宸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蔡昭憶思緒愈發清晰,也明白眼下最重要就是破局,不能讓幕後之人如願。
可是……
她從雙膝間擡頭,此刻晨光微熹,雨聲淅瀝。
身為局中人的她該如何破這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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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了,吃飯了。”
不知過了多久,天光大亮,兩名女吏走到牢房外,其中一人用木筷敲了下栅欄,另一人放下吃食。
輕細的腳步聲離去,蔡昭憶擡眸,隻瞧地上的小盤子裡放着一塊褐色饅頭和一碗飄着菜葉的粥。
司刑局的早膳還真是……
算了,都到這般境地,也沒有什麼好挑剔的。畢竟活着才有希望。
蔡昭憶收回目光起身,剛走一步,左膝蓋就開始鑽心的疼。
膝蓋的傷是當年她為秦宸求情跪在禦書房一夜落下的病根,一到雨天就會發作。
往常在宮裡還有桃月開藥緩疼,現在隻能忍着了。
蔡昭憶一瘸一拐走到栅欄前,正要拿起食物,耳邊忽地傳來幾道說話聲。
“你們聽說沒?太子殿下明日就要回宮了。”
“這麼快?莫不是殿下知曉了太子妃宮裡發生的事?!”
“你傻啊,這種事怎可能瞞得住!聽說今日一大早鎮國公就和蔡尚書進宮替蔡側妃求情,結果被陛下好一頓斥責。”
“斥責還算好,就蔡側妃所行之事,待明日殿下回來怕是……”
低聲交談的女吏們以為外頭雨聲嘩嘩蓋過了她們的聲音,可蔡昭憶這間牢房離她們小歇的地方不遠,故每一句聽的差不多。
秦宸明日就要回來了!
蔡昭憶有些驚訝和欣喜。
她驚訝于岐陽離皇城最快也要十日腳程。消息傳到那邊最快需一日,怎能明日就回?欣喜于秦宸回來,定會徹查此事!
轉念想到父兄如此關頭冒死求情……她心裡五味雜陳,更加期盼秦宸回宮徹查,還她清白。
回到床邊,蔡昭憶從紫色腰帶内摸出一根細長銀針。這是離宮時桃月特意給來防身的,現在被她用來試毒。
細長的銀針紮在饅頭上,須臾,取下,再試試粥,針身依舊沒有變黑。她這才放心地端起喝了口,還好,不是馊的。
一碗粥喝完,大牢内響起幾道錯亂的腳步聲,而後有人低聲說句什麼,下一秒,走廊上響起整齊的一句:“參見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