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尾一挑,撩起衣擺坐下,自覺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周太傅對于周慎這般放肆無禮的行為不甚在意,甚至在他喝完一杯後又給他倒了一杯。
這倒是讓柳憶南意想不到,以為像周太傅這般的文臣,家風必定是嚴苛的,沒想到他竟是這般的不拘小節。
“他被流放後,因沈杏白平反而停在了忻州。你們到了忻州,自會找到他。”
聽到沈春歸是被流放到的忻州,柳憶南頓感這其中原委必定很是複雜,立馬噤聲不言。
她隻想取了周太傅想要的物品回來便是,旁的一律不管。
周太傅又再次開口:“柳姑娘今晚就住在府上,明日辰時出發,此次行程不可被太多人知曉,所以你們二人明日從後門走。”
“多謝太傅的好意,但在下尚有些事要做,便不留宿了。”
柳憶南婉拒,這不過是她找的借口,實際上她不過是因為不想住在周府而已。
周太傅見柳憶南拒絕,便也沒有再挽留,囑咐侍從将她送出府。
柳憶南拿起放在一旁的鬥笠帶起來,“明日辰時,在下于廣渠門等候公子。”
說完向周太傅行禮後便轉身離去。
她走得果斷,沒有回頭,并沒有看見另一個身影在她走後出來,站在周太傅的身旁,一同注視着柳憶南離去的身影。
從周府出來時,太陽早已西斜,街道上都點着燈籠,街上人來人往,柳憶南恍惚,竟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真的到了京城。
與無數人擦肩而過,有一家人一起出來消食,也有三五好友搭伴一起去酒樓,在師父離去過後的無數個日夜,她再一次感受到迷茫的感覺。
不知道該去哪裡,也不知道是從哪來,她嘴角輕挑,明明是在笑,卻莫名有種蕭肅之意。
看來人在感到孤獨時,并不是獨處時,而是熱鬧的時候。
從小師父帶她長大,她雖沒見過自己的生父生母,也未曾聽他提起過,但心底裡早就把他視為自己的父親。
師父突然的離世,讓她現在都有些恍惚,分不清虛實。
忽然身後的人群一陣躁動,隐約傳來甲胄碰撞的聲音以及高聲的呵斥。
柳憶南便随着人群一起避讓在旁,看着空蕩的街道,好奇究竟是何人有如此陣仗。
隻見辇車緩緩駛過,前面開路的侍從身披甲胄,着的是紅色的衣袍,想必是禁軍了。
柳憶南隐在人群之中,看着這寶馬香車駛過。微風吹動帷簾,影影約約能看見馬車上的人影。
光影流動間,頭上的珠翠綽綽,能看得出是位地位甚高的女子,但看不清樣貌,不過能用禁軍護衛,應當是宮裡的人。
走在辇車旁邊的侍女手持着繁美華麗的宮燈,照着馬車裡的女子如同仙子下凡般神秘,讓人升起想要拂開圍簾一探究竟的渴望。
“這平陽公主真是好大的陣仗。”
“可不嘛,當今聖上子嗣單薄,就這一個公主,還是先皇後所出,自是百般嬌養着長大。”
“雖說如此,可是這樣貌嘛,我覺得不如昌平郡主。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定是出去約會情郎。”
另一個人聽此,連忙捂住了他的嘴,一臉驚恐地看着友人。
“你不要命了,要是被有心之人聽到,你得腦袋搬家。”
邊說還邊看着周圍,見人群都随着公主的辇車走遠而漸漸散開,好像沒什麼人聽見他們二人在此讨論。
隻是無意又一瞥,就看見身後站着一身穿道袍,頭戴鬥笠的一“道長”。
猛地撞到一雙如同寒潭般的眼眸,二人都是一凜,沒再敢看柳憶南,生怕她告了二人,隻得落荒而逃地離開。
柳憶南鬥笠下的雙眼沒有多餘的情緒,隻是站在原地看着走去的二人,心感這群自诩讀聖人書的學子,一天腦子裡不知道裝是些什麼東西。
這聖人書怕是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吧,聖人要是知道,怕是氣得都醒過來打人。
趁着内城的門還沒關閉,柳憶南疾步向外城走去。
若是住在内城的客棧,不知得花多少銀兩,自己身上的銀兩所剩不多,想想内城的客棧住一晚需要的銀子,她都覺得肉疼。
當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柳憶南也出了内城。
走在外城的街道上,她便放慢了步伐,漫無目的地走着,想着走到哪便在哪住下。
看着街邊的攤販忙忙碌碌,忽然聞着一股香味,尋找間她駐足在一個小攤子前。
一個僅僅用布搭的小棚子下坐滿了人,幾乎沒有位置,同桌坐的人或許也互不相識,幾乎沒有人在說話,但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餍足的神色。
這個煙火氣十足的攤子讓柳憶南起了想試一試的念頭,于是她靠近了忙碌的店家,眼神張望着看看有沒有空餘的位置。
店家看見了她,張羅着:“這位客官,若是不介意拼桌,看哪有空位置就坐下吧。”
柳憶南颔首,看到靠牆根還有位置,便穿過狹小的過道到了那桌邊,挪開凳子坐下。
坐在這桌的都是男子,大多身穿布衣,埋頭吃着,隻有兩個人許是相識,偶爾說些什麼,見柳憶南坐下,隻是看了一眼,便又低頭繼續吃。
店家給旁桌人端上面後,走到柳憶南的跟前問道:“客官吃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