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聽到了柳憶南走進來的腳步聲，視線并沒有從書中挪開，隻是伸手說道：“柳姑娘先坐，等我看完這頁書。”

柳憶南撩起衣擺坐在席上，聽着茶水咕嘟和風輕撫過樹葉的聲音，在看着這明媚的眼光，确實很惬意。

她的目光定格在宋嘉拿的書上——守弱學。

守弱，謂之以弱勝強，以柔克剛。強者守弱，使強者恒強，弱者守弱，由弱轉強。端的是一門強弱轉換的學問。

柳憶南微微眯眼，錯開視線看向别處，看來宋嘉也并非看起來的那般半分城府沒有，隻是懂得不露圭角。

在探過宋嘉書房後，柳憶南愈發感到宋嘉絕非他表現出的那般，能和陳平昌共事而并非單純地聽從他的命令。宋嘉定有過人之處。

思索間，宋嘉放下了手裡的書籍，從地上随意撿了一片樹葉夾在書頁之中，在看向柳憶南時，臉上已經挂上了笑容。

“讓柳姑娘就等了，快來嘗嘗我這茶，可是從江南運過來的雙井茶。”

說着笑眯眯地給她倒了一杯，柳憶南接過，心中暗暗吃驚。

這雙井茶可是貢茶，宋嘉竟然會有，他和陳平昌究竟關系到什麼程度，旁人真的輕易能動搖他們的利益牽絆嗎？

輕呷一口，眉頭豁然舒展，“一啜猶需三日誇”，不愧是貢茶。

“柳姑娘這一路并不順利吧。”

原本笑着的嘴角一凝，立馬警惕起來，柳憶南察覺到了什麼，宋嘉說這樣的話究竟是想表達什麼。

她眼光灼灼地看着宋嘉，雖然自己的刀也不在身邊，但是對付府上的人還是綽綽有餘，若是這宋嘉真有害人之心，那便别怪她不客氣了。

“我就開門見山了，柳姑娘是聰明人，相信柳姑娘會明白其中利弊。”

宋嘉臉上帶着的笑容始終沒有改變，從他的笑中看不出他實際的情緒，看不出他究竟有沒有惡意。

“那也要看宋老爺究竟想要什麼。”她微微挑起眉尾。

“姑娘從江南去往雲州，路過京城，送了一匣子給周太傅。”

這句話不是在詢問柳憶南，而是在叙述實情。

在聽到說自己此番是去雲州時，柳憶南心中一疑，但随即明白，自己前往忻州，果然不是簡單之事。

宋嘉舀了勺清水在茶壺中，看着不再沸騰的水面，繼續說道：“有人要知道匣子裡究竟是什麼東西，要你性命。”

“是誰？”柳憶南随口一問，雖然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也要走個過場。

“是誰我自然不能說，但是你若是能幫我，我就可保你和舍弟的安全，讓你們平安離開定州。”

宋嘉頓了一頓，拿起旁邊碟子裡放的糕點，還向柳憶南推薦，又像是想起什麼，補充到：“當然，以姑娘的身手，我宋府自然攔不住，但一旦封鎖城門，全城士兵戒備，你二人怕是插翅也難逃。”

柳憶南有些不解，不就是一匣子，當中放的東西竟這般重要？那為何自己上京時不見來搶，反倒是離開了卻要問。

這件事怕是和那周太傅脫不了幹系，說不準就是他放出消息，那陳平昌才會追殺她。

畢竟自己去的是忻州，但在他們的消息中，自己去的卻是雲州，周慎更是變成了自己的弟弟，宋嘉也沒有懷疑他的身份。

“那我倒是有些疑問，就看宋老爺願不願意解答一二。”

柳憶南将宋嘉推到自己面前的碟子緩緩推回去，凝視着宋嘉。

宋嘉并未擡頭，用從碟子中拿起一個桃花形狀的糕點咬了一口，顯然是等着柳憶南開口。

“那林中的殺手，怕就是你背後的人派來的吧。想要将我重傷，遂進入這定州城，可若是那四人并未成功或是即使我受傷也未進定州，難不成你們還能追我到雲州。”

雲州地處邊陲，新王登基不過幾十載，對于邊陲的管轄自然是沒有那麼嚴，最近更是西南叛亂不斷，朝廷自顧不暇。

除非…

“那還真是抱歉了，恕在下不能為姑娘解答這個疑惑了。”

這樣的回答也是柳憶南的意料之内，這樣的顯然就是說明，雲州地界恐怕就是陳平昌勢力範圍，自己就算沒來定州，一樣有人在雲州等着自己自投羅網。

可他們沒想到的是，自己此次的目的是忻州。忻州究竟又是誰的地盤自己尚不知曉，但或許不是周若水的，不然為何還要讓自己去。

或者，他在下一盤自己壓根猜不透的棋局。

沒什麼閑情雅緻再和宋嘉再打什麼啞謎，但是她忽然看見在宋嘉身旁放着的不隻是一個水盂。

兩個水盂放在那裡，乍看之下沒有什麼異常，但細看時，其中一個水面上淡淡地浮着一層的灰燼。

看來宋嘉也有閱後即焚的習慣啊。

不留痕迹地移開視線，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茶盞，這宋嘉不會搞混吧，萬一自己喝了那個水怎麼辦。

“宋家既能做到現在這般，想必宋老爺也是一個守承諾的人，我答應你解令愛的毒，希望你也能信守承諾，放我們離開。”

柳憶南的這句話打了一個一語雙關，既然今天宋嘉和自己講了自己被追殺的事情，不管是他有意想要試探自己也好，想要自己“身後”的周太傅投誠也罷，自己的這句話都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