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慎圍着這三個字看了許久,柳憶南卻隻關心能不能在天黑前找到沈春歸。
看着天邊燒紅的殘陽,明天應該是個豔陽高照的晴天。
柳憶南扯過還駐足的周慎,“不早了,我們趕緊去尋人。不然今晚都不知道住哪。”
沒想到進莊子中還沒走多久,就看到了一棵參天的槐樹,槐樹上系着許多的紅布條。長長的布條在晚風中搖曳,想極了天邊一朵紅色的雲。
這大樹下就坐着一個年輕人,墨發用木簪簡單地绾起來,額前腦後的碎發掩去了他的面容。雖然隻穿着麻布衣衫,腳邊放着割麥子的鐮刀,褲腳彎起,鞋子上甚至還沾着泥巴,但仍舊感覺他骨子中透着讀書人的風骨。
似乎是感覺到了二人的視線,他側頭看來。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柳憶南明白了,他就是沈春歸。
他的身形瘦削如勁竹,脊背挺直如青松,寬大的素色衣衫雖風輕揚。雖無錦衣玉帶的華貴,布衣漿洗到發白,袖口磨出毛邊卻纖塵不染,面頰被曬到發紅,卻依舊白淨。
面容清癯,擡眼時眸光清涼如寒潭星子。既有弱不勝衣的文人之形,卻又有骨鲠在喉的谏臣之魄,面容清秀似可入《列女傳》,這種外柔内剛之力,讓人心生景仰。
‘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濟天下之溺。’,用來形容他也不為過。
他或許是認出來了周慎,拿起放在腳邊的鐮刀,拍了拍身上的土,朝二人走來。
“他一定是沈春歸,雖然許久未見,但一定是他。”
周慎靠近柳憶南輕聲說道,柳憶南不動聲色地打量着走過來的男子,确實與他的這身裝扮不相符,但是卻又在某種方面相得益彰。
“周公子?”
沈春歸笑着同二人打招呼,眼神中呆着些許的疑惑。
柳憶南疏離地點了點頭,原以為也要找上些時間,沒想到這麼快就找到了,不欲過多逗留,直接表明了來意。
“周太傅讓我們來取一物件,沈公子交予我們,也好早日回京城複命。”
原以為周若水既然表明,匣子是自己派人交到沈春歸手上,那沈春歸自然能知曉會有來取的一天,那柳憶南表明了來意,給她便是順理成章的,畢竟不相信她也能相信周慎。
沒想到沈春歸面色一凝,眼神中多了幾分戒備,用質問的語氣說道。
“取物?取何物?”
站在他面前的二人皆是一愣,周慎同柳憶南對視了一眼,同沈春歸說明。
“父親說他曾...”
沒想到還沒等他開始說,就被一個衣衫破舊的中年男子打斷。他張揚着手臂,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眼睛如同孩童般純真。
原來是個傻子,柳憶南心中暗想。
沈春歸見來人是他,臉上笑意深了幾分,從懷中拿出幾個餅,像是用剩下的麥子做的,裡面甚至還混着麥殼。
“阿春,等了你好幾日,都沒見你來,這幾日去哪家了?”,像是同孩童講話般的輕聲細語,讓沈春歸的眉眼都變得柔和起來。
阿春還是個啞巴,不會說話,接過麥餅隻是一個勁兒地比劃,臉上始終挂着笑容,讓人心生憐憫。
沈春歸似乎能看得懂他的比劃,時不時點着頭,随後便囑咐道:“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送走了阿春,沈春歸便繼續同二人說道。
“不管如何,我也許久未見故人了,今晚便先去我那住下吧。”
原本還明亮的天際,也暗了下來,莊子中有些人家已經點上了燈,院子中隐約傳出暖黃色的燭光。
柳憶南沒有推辭,沒有拿到東西,自然不能離開。
就這樣跟着沈春歸彎彎繞繞地走,到了一處低矮的院牆前停下,沈春歸走上前推開了形同虛設的原本,熱情地将二人迎了進去。
天色尚未完全昏暗,還能看得見房中的情形,正屋的房梁上都搭着紙張,穿堂風吹過,便将紙張吹得嘩嘩作響,借着光還能看得清上面寫的詩詞,走筆龍蛇之間,筆法剛柔并施,确實是名家之作。
周慎将自己的長槍放在桌上,走上前細細看着,“西山莊那三字,不會也是沈公子所寫?”
沈春歸點燃了桐油燈,放在桌子上照明,“剛來這兒時,莊子上沒有人識文認字,後來我便幫他們寫了個。”
莊子附近的人大多不識字,靠着祖祖輩輩的口傳分辨着不同的村落,雖然沈春歸幫他們寫了一個,但估計也沒多少人能識得。
言歸正傳,柳憶南還欲再提起那匣子的事,沒想到沈春歸卻先開了口。
“這莊子上藏着監視我的人,有些話在外面不能說。”
邊說便将窗戶關上,關上了窗外潺潺河流和蒼綠的山,也關上了窗外的視線。
一時間,屋内被風吹響的紙張恢複平靜,氣氛也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