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不會是冷氣吧?泷升唇角微抿,閉上眼睛不深不淺地吸了一口。嗯,清新得像鎮定劑一樣的味道,這是令他安心的味道。
明明身上穿的是一套完全嶄新、毫無痕迹的禮服,泷升卻莫名覺得他們已經相互陪伴了好久。
胳膊可以舒适地展開,脖頸處的領結也系得方正得體,放在皮鞋内的腳結結實實地踩在指揮台上,眼睛也清楚地看見——自己最最鐘愛的學生們。
手指揚起的一瞬間,單簧管的樂聲也随之而起!
高久智惠理開場驚豔,美妙又柔和的曲子連連轉了好幾個音,台下所有人呼吸一凝。
長笛和雙簧管也很快跟上節奏,幾個音符過後,三重樂聲停頓一息。
泷升看準時機,重重揮下雙臂,打擊樂器加入,長号、圓号、小号一齊發力,同一段音軌,不同的樂器,重重疊疊交錯之間,一幅又一幅動人的圖畫展現眼前。
“喔。”柳書懿驚訝地挑了挑眉:“北宇治的實力原來這麼強勁嗎?”
菅原藏平閉着眼睛,一言不發,似乎真的沉浸其中。
話音剛剛落下,一道嘹亮的小号聲響動在會場内。如同第一縷日光穿透雲層、驅散陰霾,又像是一顆石子投入長河中泛起淡淡的漣漪,細膩又真實的情愫瞬間引發層層共震——
該怎麼形容這樣洗滌塵嚣的聲音?
就像是一陣突如其來的純樸的風,帶着一點點溫度,輕輕撫上衆人的臉;又像是一場随心所欲的雨,一會兒下得凄凄,一會兒又下得密密。
可這看似柔和的樂曲,帶給人的沖擊卻是巨大的。
柳書懿聽見身後那幾個姑娘倒吸一口涼氣。
香織捂住嘴巴的手在微微顫抖,她漂亮的眸子裡裝着滿滿當當的震撼。
她從來不知道,小号是可以吹成這樣的。
“這就是你們說的……那個打敗了高坂、了不得的轉校生?”
明日香點點頭,卻分不出空隙去回答她的問題,隻是神色專注地緊盯着舞台上那個表情嚴肅的棕發少女。
來吧,黃前久美子,讓我看看,你到底還有多少實力。
手指在号鍵上靈活地跳躍,琴音的吹奏依舊是我行我素的張揚,她的唇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在轉音前用她那澄澈中帶着一點精明的眸,向久美子意味深長地一撇。
接收到信号,久美子立刻做出反應。
她的心跳得很穩,指節也柔軟而靈敏,完美的銜接讓人驚歎這配合竟如此默契。
日複一日的練習告訴久美子,她可以和菅原琴音并肩。
耳邊是富有控制力的音節,強大又安心,刺眼的舞台打光讓她的淚腺出奇地敏感,她看着眼前寫滿了鼓勵的曲譜,眼眶居然濕潤得模糊起來。
世界仿佛隻剩下她們兩人,霸道的小号似乎在宣示着主權,久美子挺起腰闆吹得昂揚又歡快。
“你看見了嗎?我們是全場的焦點。”
“我看見了,我們是——全場的焦點!!!”
明日香拂開披肩的落發,她翹着二郎腿,手肘墊在大腿上,此刻正表情玩味地托着腮。
是嗎黃前,你也遇到了你的缪斯?
佐藤奈奈子已經傻眼了,她緊緊地攥着裙角,心裡隻覺得混亂。不僅僅是大号,就連小号也能吹得如此優越嗎?
菅原琴音,你到底是誰?
天才與平庸者的區别,此刻以最直觀、最殘酷的方式擺在奈奈子的面前。
事實上,菅原藏平已經很久沒有聽見琴音吹奏小号了。當熱烈的号音穿過人群落在耳膜内時,他好像又看見了年輕時的柳書懿。
身旁,妻子重新戴上墨鏡,說話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
“唔……這個多重獨奏還蠻好聽的……吹上低音号的女孩子不賴嘛。”
藏平好笑着問:“你哭了?”
“才沒有!!!嗚嗚嗚……”柳書懿撸出一串長長的鼻涕。
神秘的豎琴在指尖的撥弄下奏出秋之詩,混雜幾分懷念、幾分惆怅,下一瞬白雪皚皚,靜谧又安詳的夢幻之鄉,厚重又純潔的心靈栖地,号音綿延且輕薄。
緩慢、幽婉,像石縫中的潺潺流水,在冰冷的空氣中四溢而開。
動如清風、潤如雨澤,号聲簇擁着号聲,隻需一呼一吸,便又到了春暖花開的好時節。
密集的鼓點沖撞耳膜,盛大而遼闊的樂曲催促着新芽紛紛破土而出。
小号組提調,大号組提音,雙簧管、長号、上低音号……全員好像都化作了白鴿,在吹奏樂的天空上無拘無束地翺翔。
有始有終,以單簧管開篇,便同樣以單簧管閉章,光與暗的交界處,高久智惠理順利完成結尾小調。
至此,前路坦蕩,盡是曠野。
【然後,下一首曲子即将奏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