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待靠近,聞煜勒緊缰繩,在距離他們幾步之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翻身下馬,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打量着玉蓁身旁的兩名年輕男子。
尤其是她右後方的那位,長身玉立,神清骨秀,盡管绫帶蒙着眼,可他單是在那裡站着,亦是難以忽視的玉質金相。
——襯得整條小巷都無比簡陋,和他周身的氣度格格不入。
隻一眼,聞煜便看出他的身份不凡。
再想到當初是京兆府接走的玉蓁,無需多加思索,他也依照着他的裝扮和氣質,猜出了他的身份。
聞煜不由得神情微怔,眸裡閃過些許的錯愕。
他先是對着玉蓁一笑,随即便快步上前,向她身旁的蕭渡拱手作揖道:“末将聞煜,見過鄞下。”
蕭渡面上無甚表情,隻略微颔首,以作示意。
玉蓁也回以聞煜一禮,随後藏不住歡喜地問道:“阿煜哥哥,安嬷嬷可還安好?”
聞煜點點頭,也因和她的重逢止不住地一笑:“她現在就在我的這處私宅裡,一切安好。這也多虧了你的這一出破釜沉舟,才能調虎離山,安然無恙地救出嬷嬷。”
說到這裡,他眸中的神色明顯一黯,聲音也帶了些擔憂,“但這事實在是太過冒險,往後你萬不可如此了。”
他的話既是關切,也是叮咛。
尉淩在旁邊聽着他們的互訴衷腸,忍不住以拳抵唇,輕咳一聲打斷他們的對話,“沒想到二位的關系還挺不一般。”
聞煜回過神來,也發覺了不妥,他笑了笑,出聲解釋道:“我與阿蓁乃是舊識,有着青梅竹馬之誼,适才重逢,便禁不住多說了幾句。”
話落,他轉向蕭渡那邊,拱手道:“玉蓁的事情,還要多謝殿下出手相助。今日不知殿下前來,有失遠迎,殿下若不嫌棄,還請殿下進屋,品薄茶一杯。”
他既已發話,先前開門的那個侍從自然也不可能再熟視無睹。
他忙是将門推至大敞,俯首帖耳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方才冒犯了殿下,還請殿下莫要怪罪。”
說着,他又側過身,伸手指向院内,“殿下,請。”
蕭渡微不可查地一颔首,嗓音像是春雪初融,帶着些許涼意,“無妨。”
一旁的尉淩也虛虛扶住他的肘臂,落他半步走在後面,同他一道進了宅院。
玉蓁和聞煜相視一眼,也緊随其後。
……
院内,安嬷嬷得知玉蓁前來的消息,也顧不得傷勢的未愈,連忙趿鞋下榻,着急地趕往前院。
庭院花團錦簇,綠樹成蔭。
隔着正午明媚的天光,安嬷嬷遠遠地便瞧見繁盛的榆樹下,他們家姑娘娉婷窈窕的身影,站在蕭渡和聞煜的中間,嬌.小得有些弱不禁風。
見此,這一天一.夜裡始終盤旋在她心頭的不安和惶恐,終是如重石落地,讓她松了口氣。
她手扶欄杆,立于涼亭内,望着遠方玉蓁的身影,眸裡淚光隐現。
而玉蓁在跟着侍從的腳步,繞過雕刻祥雲瑞獸的影壁,也擡眸看見了涼亭内的安嬷嬷。
玉蓁耐住心中的歡喜,先是告知了蕭渡他們一聲,随後便提着裙擺,小跑着奔向涼亭。
經曆了這次變故,主仆二人再次重逢,難免都懷着劫後餘生的喜悅。
安嬷嬷拉着玉蓁的小手,仔細端詳着,眸裡的淚光不住閃動。
“姑娘,老奴又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冒險?”
安嬷嬷知道自己落在瑞王的手裡,會成為他要挾自家姑娘的把柄,她其實也想過在瑞王府自盡,一了百了,省得姑娘繼續牽挂。
可她又怕姑娘被瑞王蒙騙,因此一直在靜觀其變。
她萬沒有想到,姑娘會為了她去而複返,甚至甘願用自己的性命冒險。
安嬷嬷實在無法想象,若是姑娘沒有得到京兆府的相助,她孤身一人留在瑞王府,待瑞王清醒以後,會落得個怎樣的下場。
思及此,安嬷嬷的心裡是愈發的慶幸和憐惜。
她緊緊握着玉蓁的雙手,生怕這隻是她意識模糊的一場夢。
玉蓁看着安嬷嬷憂心忡忡的模樣,忙是笑着出聲安慰:“您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再說了,現在這世上,我唯一能依靠的人便隻有您了。您又要我如何能您棄之不顧?”
她的嗓音輕柔溫和,如同穿過林間的微風,簌簌中帶着幾分撫慰人心的靜谧。
安嬷嬷聽了她的話,隻得無奈地苦笑:“若是沒有成功,姑娘又該如何?”
玉蓁當初既然能做出那樣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定,便想過無人生還的可能。
若真是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那她也認。
起碼她已經為此嘗試過、努力過。
但好在,上天垂憐,現在她和安嬷嬷都沒有大礙,甚至還能繼續在這裡交談。
玉蓁也回握住安嬷嬷的手,嫣然淺笑,輕聲道:“可上天注定我們命不該絕。既然我們已經逃過了這一劫,那往事也不必再提。嬷嬷您更應該往前看才是。”
安嬷嬷曆盡滄桑,自是明白這個道理。
然而她的心裡仍是止不住地後怕。
見自家姑娘如今安然無恙,安嬷嬷便也慢慢地放下心來。
她轉而問起玉蓁的近況,得知這回又是鄞王蕭渡出手相救,安嬷嬷不由得心生疑窦,問道:“這位鄞王殿下究竟與你有何淵源,為何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你于水火?”
安嬷嬷在十八年前陳映若決心逃婚時,她便跟着她一起離京,在窮鄉僻壤的遂州定居數載,雖說之後她又因沈衡的停妻再娶,搬到了揚州,但這麼些年以來,她都未曾再接觸過京中人士,早已不知滄海桑田,長安城的諸多風起雲湧。
看着玉蓁皎若明月的小臉,安嬷嬷總疑心這個所謂的鄞王殿下和瑞王都是一丘之貉,都是因為貪圖自家姑娘的美色。
隻是這位鄞王更會僞裝,想以救命之恩徐徐圖之。
不然他這般金尊玉貴的人物,又為何要無緣無故地注意她們這樣的蝼蟻?
安嬷嬷眼底的質疑太過明顯,玉蓁屬實是有些無奈,笑着解釋道:“因為這位殿下的阿姊,正是母親昔日的閨中好友,如今的甯安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