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動。”
一雙溫熱的大手自身後牢牢扶住她的脖子,于歸下意識想掙紮,但最終還是乖乖地沒敢動彈。
今日是個晴日,不知何時從院牆内探頭出來的樹枝綴着成蔭的綠葉,遮在二人頭頂。
自“複生”後,或許是因為并非活人的身體,她渾身上下總是冰冰涼涼的,近來天氣日漸炎熱,她卻清涼無比。
故而當晏秋池的手貼上來的時候,于歸還有些不适應
她覺得自己脖頸處的那塊肌膚有些發燙,似乎是泛起了細細密密的小疙瘩,有些說不上來的癢意,那股癢意甚至蓋過了扭到脖子的痛,至少有那麼一瞬間,于歸幾乎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她極輕極輕地吸了口氣,又慢慢吐出,心裡開始默默背起詩來。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栖複驚。
秋池的手好大,一隻手就能環住她的脖子了。
自君之出矣,明鏡暗不治。
他手上有厚厚的一層繭,傳言說盛平王不學無術,這話果真是謠傳,這應該是常年習武之人才會有的吧。
東城楊柳西城草,月會花期如意少。思量心事薄輕雲,綠鏡台前還自笑。
但是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呢?他是剛剛才來,還是一直跟着她?走了這一路,她絲毫沒察覺身後有人跟着啊。
“好了。”晏秋池忽然出聲,打斷了于歸的思緒,“還好沒扭傷,就是轉頭太急了,可還疼得厲害?”
問話的同時,他的手從她脖頸處離開,有輕柔的風刮過,于歸睫毛顫了顫,轉過身來看他。
“不怎麼疼了,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從你開始編花結開始。”
所以她剛才的樣子他都看見了?!
于歸有些發窘,臉霎時間變得通紅,那些不為人知的小心思,自己一個人知道便罷了,他一直跟在她身後,豈不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忙連比帶劃地解釋:“我隻是思考問題的時候喜歡手上扯些東西,沒有不開心,而且我喜歡編花結,它……”
“很好看。”
“什麼?”
晏秋池彎了彎腰,視線與她的目光平齊,認真道:“我說你編的花結,很好看,可以送給我嗎?”
于歸怔了怔,他不覺得她有些奇怪嗎?
小時候丫鬟為了哄她,常常會從針線簍裡翻出一團線來給她,教她編花結,然後将她打發到一旁。
後來她就漸漸養成了随身帶些線的習慣,人多到讓她無所适從的時候,思緒紛亂難以理清的時候,都喜歡編絡子。
但是這樣的舉動在大部分人眼裡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府上有下人偷偷議論家中兩位小姐一個比一個奇怪,一個成天舞刀弄槍也就罷了,另一個雖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成天跟着丫鬟打絡子編花結,有時連飯都顧不上吃。
褚夫人從前因此事說過她幾次,哪有大家小姐成天喜歡編花結的,有時間不如多在琴棋書畫上下下功夫。
其實于歸該學的琴棋書畫從來沒有落下過,也并不總是為了編花結忘記吃飯。
她有時讀書讀到興起,作畫作到入迷時,也時常顧不上吃飯。
于歸并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編花結也好、看書作畫也好,都是能讓她歡喜的東西,在歡喜的東西上多廢些功夫有什麼不好的呢?反正她有大把的時間待在屋子裡,總要給自己找些消遣的。
思緒不知不覺飄遠,直到晏秋池輕輕喚了她幾聲。
她醒過神來,見晏秋池仍在等着她的回答,咬着唇猶豫片刻,慢吞吞将方才編的花結掏出來遞給他。
“你要是不嫌棄,當然可以。”
“很精巧,比宮中尚衣局的手藝都好。”他真心實意地誇獎,認真打量片刻,收進了懷中。
“這是你送我的第一個禮物。”
這話讓原本如同一隻受驚的烏龜般的于歸慢慢舒展笑意,她忽然說:“這也是第二次有人喜歡我編的花結。”
晏秋池挑眉:“第二次?還有誰像我這般慧眼獨具?”
“是姜貴妃。”
晏秋池意外于這個名字,但旋即想起來,于歸和姜貴妃,從前的确是關系不錯的。
在姜止月還不是貴妃,甚至還未嫁入東宮時。
姜止月曾經是唯一一個耐心看她編完一個花結,并收下那個并不值錢的禮物的人,并且也如今日一般,誇她手藝很好,花結編得漂亮極了。
因為這件事,于歸單方面在心裡将她當成自己的好友,也是各家宴席上,她唯一能說得上幾句話的人。
她們還曾一起相約去上香遊玩。
直到後來姜止月出嫁,宮禁森森,二人才沒了往來。
也難怪之前提起害她的兇手時,于歸如此肯定地排除了姜止月。
她難得有一個真心相待的好友,自然是不願意懷疑的。
但他不一樣,比起感情,他更相信利益,隻要是有動機之人,在他心裡就都值得懷疑。
無疑,姜止月就是他最大的懷疑對象。
畢竟若是按于歸的想法,這世間便沒有壞人了。
于歸又轉頭看了眼圍牆,先前她一個人翻牆還有些困難,但現在有了“仙人”在側,必然有法子帶她進去。
她正等着晏秋池像話本裡那樣,攬住她的腰帶着她飛越過尚書府的牆,為了方便他動手,于歸甚至還主動擡起了手臂。
晏秋池瞥了眼牆,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于歸一眼,随即假作不知她的意思,面上浮現些疑惑,随即問:“不進去嗎?”
見他仿佛并沒有飛檐走壁的打算,反而走向尚書府的後門,于歸忙放下手跟上去問:“你不會打算走門吧?”
晏秋池仗着她看不見,嘴角悄悄彎了彎:“不行嗎?”
沒有走正門已經算是顧及到于歸的感受了。
“可是、可是要是被人發現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