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訝然擡頭,卻見她一副緊張無措的模樣。
“我、我不該那麼說的,你别往心裡去,你看,現在我不是還好端端坐在這兒嗎?而且其實當鬼也挺好的,旁人哪有這個機會?”
“往後我要是缺銀子花了,還能去說書,專講這些怪力亂神,滿洛陽的說書先生肯定都沒我說得好。”
“而且我現在還可以肆無忌憚地在街上行走,可以像現在這樣蹲在牆角,可以不用被成堆的規矩束縛,這可是我從前夢寐以求的日子,那這麼說,你也算是替我實現了願望,做人的時候沒看完的洛陽城,做了鬼倒是逛了個遍——”
于歸說着說着,自己心裡都有些發虛起來,她到底在說些什麼!哪有這麼安慰人的?!
但下一瞬,手腕卻忽然被人緊緊攥住,接着眼前畫面天旋地轉,她竟就這麼被人抛到了背上。
這動作吓得她一哆嗦,忙手腳并用地扒住晏秋池。
“你你你幹什麼?快放我下來!”
方才的戾氣盡數被收斂幹淨,青年仍舊是一副爽朗的模樣,偏頭對背上的姑娘道:“說了這麼多,累不累,府中準備了果漿,加了蜜糖的,你肯定愛喝。”
于歸的掙紮的動作頓時小了不少,呐呐道:“那也得看是什麼果子的。”
“什麼果子都有。”
晏秋池穩穩托住人朝王府的方向走去,不忘叮囑道:“抱緊我,若是再摔了腿,洛陽城往後就隻能多一個拄拐的說書先生了。”
戲谑一句後,他又認真道:“不必擔憂我的名聲,有人問起,我就說你對我有恩,為恩人驅使,總沒人再挑得出毛病。”
至于什麼恩,難道還有人敢問到他面前來不成?
于歸隻當他随口玩笑,但現在這副模樣的晏秋池更讓她習慣。
她在心中默念了幾遍:沈于歸已經死了,現在沒人認識我。
說服自己後,僵硬的身子終于慢慢放松了些,試探着環住他的脖子,臉上多了些笑意:“那豈不是我占便宜了?明明是你救了我,而我無以為報,如今卻還要背這個恩人的名頭。”
女子柔軟的身軀毫無縫隙地貼着他,但這麼近的距離,晏秋池卻聽不見分毫心跳聲。
他心中仍有郁結,但于歸隻聽見他帶笑的聲音:“恩人若有吩咐,莫敢不從。”
你還活着,尚且能有重來的機會,如何不算于我有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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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華覺得,自己方才拒絕晏秋池讓他先行回府的提議,實在是再愚蠢不過。
否則此刻他應當以貴客的身份,安安穩穩地坐在王府之中,而不是跟在這二人身後,被迫聽着一些毫無意義的對話。
“我重不重啊?”
“一截柳枝,能重到哪裡去?”
“對哦,你瞧,我又忘了我不是個人的事了。”于歸一拍自己的腦門,有些懊惱。
但話一出口,她更覺不對——不該提這件事的。
但這次晏秋池卻好像沒什麼反應。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晏秋池便突然将人往上掂了掂,驚得于歸忙摟緊他的脖子,直到聽見他喉間逸出的一聲輕笑,她才意識到自己是被捉弄了,下意識順手往他胸前拍了一掌,沒曾想卻換來他胸腔處傳來的壓抑不住的笑。
于歸的思緒很快被引開,霎時忘了自己方才在想些什麼了。
念着她臉皮薄,晏秋池終歸是挑了條人少的路走,但路上時不時投來的打趣目光仍令于歸紅了臉。
她索性将頭埋進他的肩膀裡,險些将自己憋暈過去,直到聽見糖葫蘆的吆喝聲,才下意識擡頭往吆喝處看去。
先前買的果脯全給了方才的孩子,她還一顆都沒吃呢!
對果脯念念不忘,就需要些别的來填補一二。
想到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在嘴裡的味道,于歸忙搖了搖晏秋池的手臂。
“秋池秋池,要不要嘗嘗那個?”
晏秋池腳步一頓,毫無異議地調轉方向:“買幾根吧。”
節華為了求個耳邊清淨,原本已越過二人走到了最前方,但沒成想每走幾步就要被迫倒回來找人。
這小半個時辰的功夫,于歸的嘴就沒停下來過,在晏秋池背上吃得不亦樂乎。
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一路吃個不停,面紗卻始終穩穩當當,節華甚至沒瞧清她吃東西的動作。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更加不解。
這姑娘這麼瘦,為何胃口能好到這個地步?
何況她如今的身體……
手上又被塞了兩個油紙包,壓下心底的情緒,節華不滿地嘟囔起來:“我說王爺,您出門就不能帶兩個侍衛小厮什麼的嗎?非得使喚我?”
“多謝多謝。”不等晏秋池說話,于歸就連忙應道,随即又指着節華左手上拎的東西道:“那個桃酥可香了,道長也快嘗嘗吧,我買得多。”
節華:……
是挺多的,他兩隻手都不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