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場四周都已燃起了篝火,噼裡啪啦的聲響中,顯得此處越發寂靜。
于歸已經認出了來人,說來也算是個老相識。
孫閣老的孫女——孫清如。
上次孫家的馬車在大街上差點撞着孩子,還是晏秋池攔下來的。
她從前也曾見過幾次這位孫姑娘,但連話都不曾說過。
按理說,對方不可能認得出她。
于歸凝了凝神,提醒自己不能自亂陣腳,反而惹人懷疑。她緩緩擡頭,露出一個無辜又迷茫的笑:“姑娘是在叫我?”
孫清如仿佛松了口氣,朝她走了過來。
見此處并無什麼異狀,巡邏的侍衛也悉數離去。
于歸餘光瞧見尚書府的帳篷離她不過數十步遠,暗自歎了口氣,隻希望這位孫姑娘快點說完,好讓她去看了眼時章。
孫清如并非獨身一人,身後還跟了個面目清秀的丫鬟,丫鬟朝着于歸略一福身行禮,随即停在了原地,并未跟着她的主子走近。
啊……這是要說什麼旁人不能聽的事?
于歸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仍維持着恰到好處的笑。
“之前曾與姑娘有過一面之緣,那日若非姑娘,隻怕馬車就要傷了無辜孩童,釀成禍事。當時車馬匆匆,未及向姑娘道謝,我這些日子總惦記着此事,方才瞧見姑娘,這才一時冒昧相留,姑娘勿怪。”
頓了頓,她又接着道:“對了,我姓孫,閨名清如,還未請教姑娘?”
于歸硬着頭皮:“我姓衛,孫小姐客氣了,那日之事不過舉手之勞,稚子無辜,但孫小姐亦非刻意為之,不必太過介懷。”
孫清如仿佛并未聽出于歸話中的疏離之意,下一刻面上笑容更盛了些,竟伸手來挽住于歸的手臂:“衛姑娘瞧着比我小些,我叫你妹妹可好,衛妹妹,一同走走吧。”
于歸頓時渾身僵硬,孫清如這話并非在問她的意見,挽着人便将她帶着朝前走,丫鬟在她們身後不遠不近地跟着。
這——這孫小姐從前,是這麼個性子嗎?
她試圖回憶與孫清如僅有的幾次見面,都是在宴席之上,孫清如擅畫,是洛陽城中出了名的才女,往日見她總是端莊有禮,并不像是會與人随随便便就如此親近的模樣。
現在這算是什麼?一見如故?
“我瞧着妹妹很有眼緣,一見如故,就忍不住想親近,妹妹不會嫌我太過冒昧吧?”
于歸:“……”
她能說什麼呢?她隻好搖搖頭:“當然不會。”
“是嗎?”孫清如挽着她的手臂又緊了幾分,笑靥如花,“那就好,我還怕妹妹不喜歡我呢。”
“怎麼會?”在對方的直白目光下,于歸艱難地說完了後半句,“我與孫姑、孫姐姐,也是一見如故。”
話音剛落,果然就見孫清如滿意地點了點頭。
救命,她做沈于歸的時候都沒遇見過這種事,那時大家頂多客套幾句,便各自尋各自的手帕交說話去了,就算有人找上她,她隻需要淡淡點頭,沉默寡言,人家說上幾句覺得無趣了,自然會離開。
可從未見過這種陣仗啊。
眼看孫清如拉着她的手臂越走越遠,于歸心下暗暗着急,一邊思索着孫清如的目的,一邊分出心神同她說話。
幸虧沒過多久,孫清如終于鋪墊夠了,拐彎抹角地打聽起于歸的身份來。
于歸便将晏秋池編出來的那一套恩人成義妹的說辭搬了出來,語氣懇切,提起過往更是一副欲說還休的哀痛模樣,直将一個身世凄婉、暫寄人下的孤女表現得淋漓盡緻,也順勢将孫清如的疑問都堵了回去。
孫清如安慰了她幾句,又試探着将話轉向她與晏秋池的關系上去,于歸死死拿捏住義妹的說辭,對晏秋池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行為大加誇贊,誇得孫清如無從再問,隻能連連應和。
走了一小段路後,眼看到了孫家的帳子,孫清如不着痕迹地松開一直挽着于歸的手臂,笑着請她入内稍坐。
見于歸再三推辭,這才依依不舍地與她告别,卻還不忘約她過兩日一同打獵。
于歸連連應下,走得飛快。
孫清如站在原地看了片刻,才轉身入帳。
孫閣老平日很是看重這個孫女,不僅圍獵時将人帶上,還将孫子帶來的幾個小厮都撥給了她使喚。
不過孫清如出門依舊隻帶着自己的貼身丫鬟流丹,也隻讓他們做些跑腿的碎活兒。
見她歸來,有機靈的小厮忙捧來熱茶,又将帳内四周的燭火都一一點起。
孫清如喝了口茶,并未在意這小厮,她在想那位衛姑娘。
流丹為她捶着肩,一邊問道:“小姐可問清她的身份了?”
“左不過是那套不知真假的說辭。”盛平王帶了自己新近結識的義妹前來之事,不過一個時辰,就已在各家傳遍。
想去打探的人不少,但都被盛平王府的侍衛擋了回來,不見其人。
反倒是她,随意出門走走就撞見了正主。
流丹訝然:“小姐也探不出來?那看來這個衛姑娘有幾分心機。”
“心機?”孫清如嗤笑,不過是裝傻充愣罷了,偏偏有盛平王做靠山,就算是假的,也輪不到她來拆穿。
念及方才的那一番對話,孫清如覺得平心而論,她并不讨厭這個衛姑娘,甚至的确有幾分喜歡。
再如何僞裝,眼神都是裝不出來的,她的眼神很幹淨,絕非流丹說的有心機之人。
說來這個衛姑娘,倒是有幾分像從前那位沈大小姐。
不過沈于歸要更加冷淡寡言些,總一副目下無塵的樣子,不似這位,逗上一逗,竟還會臉紅。
姑娘家挽挽手罷了,就僵硬成了一根木頭。
孫清如喜歡這樣的人,但可惜,她們做不成朋友,因為她更喜歡盛平王妃的位置。
流丹又低聲問了一句:“若那個衛姑娘,當真是王爺心悅之人,小姐可怎麼辦?”
孫清如不以為意:“那自然更要交好。”
就算皇上如此寵愛姜貴妃,立後之時,不也還是選了沈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