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因為什麼,總之沈時章顯得十分急切,褚夫人剛一點頭,她就吩咐小厮備馬車。
因為皇帝已下令私下追查,封鎖有刺客潛入圍場的消息,故而沈家人并不知道,現在的圍場守衛不會輕易放人離開。
于歸猶豫片刻,又看了看沈時章被粉蓋得快要看不清五官的臉,轉頭問環環:“你知道王爺在哪兒嗎?”
環環點頭,主仆二人悄然離去。
查了數日但一無所獲,晏秋池的心情并不算好,尤其是在知道劫持于歸之人極有可能就是當初殺她之人時,想将對方找出來淩遲的心就越發強烈。
可皇帝壓着不許大張旗鼓地搜,圍場人來人往,要藏一個人太過容易。
他隻能令人加強守衛,不許任何人私自離開圍場。
故而沈家的馬車剛到圍場出口就被攔下。
侍衛粗聲粗氣地喝令馬車回轉,任憑随行的嬷嬷費盡口舌也不肯讓開。
馬車簾被猛地掀起,沈時章靠在丫鬟身上,頂着一張慘白的臉問:“盛平王隻是吩咐要加強守衛,沒說病得快死了也不讓回京養病罷?”
這……
侍衛面面相觑,這位主兒可是京中出了名的彪悍人物。
但有盛平王的命令在先,别說是沈二小姐,就算沈尚書站在這兒,沒有上頭的吩咐,他們也不敢私自放人走啊。
兩邊僵持了許久,見侍衛鐵了心不肯讓路,沈時章心中焦急,掐了一把丫鬟的手,随即閉上眼整個人倒進丫鬟懷中。
丫鬟會意,立刻叫了起來:“小姐,小姐您怎麼了?!”
馬車外嬷嬷忙問:“春芸,怎麼了?”
“嬷嬷,小姐昏過去了,這可怎麼辦啊?小姐的舊疾隻有府上的孫大夫能看,耽擱久了恐怕會出事的!”
春芸的聲音中帶上了哭腔:“我可憐的小姐,偏偏遇上這些不講理的東西,要是老太君在此,怎麼會任小姐被欺負成這樣……”
“這是在鬧什麼?”
晏秋池的身影出現時,把守此處的侍衛統統松了口氣。
王爺要是再不來,沈二小姐又當真出點什麼事,這個黑鍋豈不是要被算在他們頭上了?
“回禀王爺,沈小姐身體不适,想要回府。”
通報的侍衛和于歸幾乎是前後腳到的,晏秋池匆匆趕來,衆人目光都在他身上,倒無人注意他身後跟着的姑娘。
于歸聽着馬車裡春芸斷斷續續的哭聲,先前原本懷疑沈時章裝病的推測也變得不确定起來。
時章從前是有舊疾的麼?
她想了又想,十分确定沒有。
“既然沈二小姐身體不适,想要回府休養也是理所應當,不過我府上丢了個逃奴,這幾日任何想離開的馬車都需要經過搜查,沈二小姐不介意罷?”
若是放在往常,沈時章自然不敢拒絕,上次靈堂之事後,她已被褚夫人耳提面命過盛平王的身份。
哪怕有褚家做倚仗,在盛平王面前也是不夠看的。
可今日不行。
禁軍的動作再謹慎也瞞不過知情人,林竹怕牽連她,一早便想離開。
可他傷得那麼重,她放心不下,強留了人幾日。
不過留在圍場終歸太危險,今日是最好的機會,她一定要将人送出去。
沈時章還在裝暈,自然不好出面,她悄悄以嘴型對春芸示意。
春芸這下是真的快哭出來了,那可是盛平王啊,她、她不敢。
馬車裡隻有丫鬟時不時的抽泣聲,因為太過斷斷續續,聽起來還有些滑稽。
但晏秋池顯然不打算再耗下去,示意左右侍衛上前搜查。
“王爺——”沈時章不得不親自應付,“王爺這麼做是不是有失分寸?我好歹也是尚書府的小姐,難道還會私藏什麼逃奴不成?”
她不忘自己得了“急病”,虛着嗓子,仿佛連說話都費勁。
馬車外的嬷嬷聞聲已經開始抹起了眼淚。
晏秋池不為所動。
這樣一眼就能看穿的小把戲,他根本懶得理會。
但身後人卻突然扯了扯他的腰帶。
他垂眸瞥了一眼腰間的那隻手,沉吟片刻。
她倒是當真将沈時章當成了親妹妹。
也罷。
“既如此,本王就信沈小姐一回。”
他意有所指,但馬車中的沈時章和他身後的于歸都沒聽出來。
姐妹二人同時松了口氣。
“多謝王爺。”沈時章這次聽起來倒像是有些真心實意的感激。
馬車很快走遠,晏秋池這才轉身,“你應當看得出來,她根本沒病。”
于歸收回目光,說:“我是怕時章也被那賊人挾持了,若真如此,被攔在此處,隻怕他會對時章不利。”
當然,也不排除沈時章什麼事都沒有,隻是想回府。
那自然最好。
“你這麼聰明,應當會派人跟上去的罷?”
晏秋池揉了揉她的頭,沒點破她的心軟:“雙園已經帶人跟着馬車了,你放心,她不會有事的。”
沈時章的确沒事。
平溪圍場被遠遠甩在身後,主仆二人總算松了口氣。
春芸欲哭無淚:“小姐,您說您救的這人不會當真是盛平王府上的逃奴吧?”
“自然不是,我不是同你說了麼,這是我一位舊相識,他不過是誤入圍場。要是被發現隻怕會被抓去治罪,我才悄悄把人帶出來的。”
随口應付完春芸,她忙掀開馬車的夾層。
今日一早她就讓林竹事先藏身于此了,先前不敢讓盛平王的人搜查,也是怕被發現此處。
但當夾層的木闆被掀開時,裡面卻空空蕩蕩,不見林竹身影。
“小姐,您、您說的舊相識呢?”
沈時章半跪在地上伸手摩挲片刻,又讓春芸掀起簾子,借着日光,她總算在木闆縫隙裡找到一張布條。
【珍重勿念】
她捏着布條,将上面那小小的四個字看了又看。
許久後,才仔細收入懷中。
“他已經走了。”
他要她勿念,所以這次以後,是真的不會再見了吧。
每次遇見他都在受傷,這樣看來,還是不見為好。
她重新将木闆合上,靠着身後的軟墊,忽然有些怅然若失。
這一次,他都沒有跟她親口告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