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歸心中一震,說不清為何,鼻頭有些酸澀。
她深深吸了口氣,同樣露出一個笑,點頭,“我知道,我惜命得很,等我——好起來了,可還要去看外面的大好山河呢!”
聽她語氣中總算沒了那股飄忽不定之感,節華略略放心。
罷了,姜貴妃的事,先順其自然罷。
隔着幾張小桌,有人突然站了起來,朝遠處招了招手,揚聲喚道:“羌雲姑娘。”
二人頓時擡頭,果真見羌雲朝他們走來。
她仍是一身異族打扮,腰間銀鈴清脆,引得衆人目光都漸漸圍到了她身上。
羌雲視若無睹,瞥了眼節華,眼神在觸及于歸時愣了一愣,片刻後竟極不自然、遲疑萬分地,朝她點了點頭。
于歸受寵若驚。
悄悄往旁邊挪了挪身子,小聲問:“羌雲今日是不是不太對勁?”
“是有點。”節華思忖片刻,明白過來。
想必是自己昨日那番話起了作用。
昨夜他将自己推算出的天下大勢盡數告知後,她便再沒提過一句掌門之位的事,反而一直追問可有她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他試探着提了提讓她看着點于歸的事,羌雲别别扭扭并未當即答應。
但她向來嘴硬心軟,果然。
叫住羌雲的是孫清如,她不知何時同羌雲如此熟絡,還将人叫到了自己身邊坐下。
于歸頓時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反正這論經也聽得差不多了,她小聲問:“要不我先回去了?”
節華見孫清如不知拉着羌雲在說些什麼,那位孫小姐看着可不是個善茬,可兩個姑娘說話,他也不好橫插一腳。
見于歸想走,他以拂塵指了指那個方向,“那邊怎麼辦?”
于歸有些躊躇,想到羌雲剛才難得的示好,要走的心思就淡了幾分。
不過沒想到下一刻,孫清如倒是先站了起來。
她們中間隔着一段距離,此處本就不算喧嘩,加之羌雲的裝扮令場中大部分人都還在明裡暗裡地打量着她,孫清如突然的動作自然就格外引人注目。
她站起身,先是環顧了一圈場中,待回身看見于歸時,才眼中一亮,隔着人群同她說話。
“衛姑娘,你師從扶珈山,剛巧這位羌雲姑娘亦是扶珈山門人,二位豈不正是師姐妹?不如坐過來,也好叙舊。”
完了。
于歸心中隻剩這兩個字。
什麼扶珈山小師妹,那是節華為了幫她信口胡謅的,莫說羌雲根本不知道前情,就算知道,她恐怕也不會認下她這個憑空多出來的師妹吧。
于歸面無表情地坐在原地,内心一片混亂。
被當衆拆穿,其實也沒什麼,頂多就是有些丢人。
反正也沒人認識她衛青青。
可節華那日信誓旦旦,現在卻有另一個扶珈山弟子出來否認,豈不是打他的臉?
于歸分明聽見雙園說,這幾日頂着高人名頭,節華沒少去給那些王公貴族算卦,連回洛陽之後的行程都排得滿滿當當。
這下不會影響他的生意罷?
她沉默的時間太長,長到在場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不知何時先前談經的那二人也已經停下,此處山丘一片寂靜。
寂靜之中,孫清如輕輕笑了一聲,似是催促,又似是疑問。
“衛姑娘?可是有何處不便?”
于歸僵硬着站起身來,心中默默向節華道了個歉,打算承認自己并非扶珈山弟子的事。
但孫清如卻趕在她開口前對盤膝而坐的羌雲道:“羌雲姑娘不是也已下山遊曆許久了嗎?那應當有段時日未見過同門了,方才見衛姑娘與節華先生都在,我才特意讓人相請,怎麼三位之間——看上去似乎并不太熟絡?”
“衛姑娘,當真是你師妹麼?”
那日節華當衆認下這個師妹,後來又與羌雲在外說話,孫清如正好撞見。
雖然隔得遠,并未聽清他們說了些什麼,但她分明聽見節華叫了羌雲一聲師妹。
她心中起疑,特意遣人查了查,羌雲是國公夫人帶來的,身份應當無錯。
這兩日她又刻意制造了幾次偶遇,與羌雲結識,也旁敲側擊地打探過幾次。
可以肯定,羌雲根本就沒有什麼師姐妹,那個衛青青所謂的扶珈山小師妹的身份,根本就是假的!
若當真是什麼隐世門派中人也就罷了,若是假的,就算鬧到天子面前,皇上也必然不會讓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做盛平王妃。
節華已看明白孫清如的心思,他揚聲道:“我們師兄妹從小一起長大,感情何須向外人證明?倒是這位小姐,不過才見我師妹幾次,就妄加揣度,語帶挑撥之意,是為何故?”
“我問的是羌雲姑娘,先生急什麼?”
于歸拉住還要說話的節華,遠遠與孫清如對視。
雖然不知孫清如究竟為何要針對她,但顯然她已經發現了端倪,才敢當衆揭穿。
她有備而來,看來是避不開這一遭了,那不如自己先承認。
“我的确——”
“她的确是我師妹。”
羌雲突然出聲。
場中人都多少看出些端倪,正津津有味地來回打量,誰也沒插手勸和的打算。
“小姐,不好了!”
遠處有小厮跌跌撞撞地跑來,直奔在一旁看戲的季書涯。
他滿臉的驚慌失措,衆人一見又有熱鬧,自然目光都止不住地往此處飄。
季書涯狠狠皺眉,起身快步迎了上去,正要喝止,小厮便先跪倒在她面前,帶着哭腔道:“大公子、大公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