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我如今是個連身份都沒有的孤女，容貌也不及從前好看……甚至全身上下加起來，隻有幾十兩銀子……”

當初從尚書府取出來的銀子，上次給了賣花的小妹妹十兩，砸壞人家的攤子，又賠了十兩，前院的丫鬟柔兒家中幼妹生病，她給了五兩……

羌雲幾乎要跳起來，她真想搖醒這個糊塗姑娘，腦子是被什麼腐朽玩意塞滿了嗎？

“高貴身份、俏麗容貌、萬貫家财……這些有什麼重要的？！沒有這些的人，就不配被人喜歡了嗎？”

于歸急忙搖頭，那當然不是，可晏秋池、晏秋池是不一樣的。

“我隻是覺得，他該配這世上最好的女子。”

于歸說着，慢慢低下頭去，心頭湧上一股酸澀。

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她從來也不是這樣會自我貶低的人，如今是怎麼回事？

難道這就是人們說的，會讓人變得面目全非失去自我的……男女之情嗎？

方感傷了兩句，她的肩膀忽然被人扶住，狠狠晃動了幾下，頓時将剛起的黯然心思全搖亂了。

“說什麼胡話呢？隻要他喜歡，那你就是這世間最好的女子。我雖然不懂什麼男女情愛，可世間情感大抵都是相通的，就好比我養了一隻狸花貓，剛撿到它時瘦瘦小小的，叫得也不好聽，不懂讨我歡喜，但外面這麼多流浪的貓，我偏偏隻養了它一個。”

“在我眼裡，我喜歡的貓就是最漂亮的，旁的貓再好也比不上它，天下男兒千千萬，強過盛平王的難道就沒有了嗎？你又為何獨獨覺得他舉世無雙？”

羌雲下了結論：“因為你喜歡的隻有他一個，所以他才特别好。”

“他的獨特，是因為我的喜歡？”

于歸怔怔地看着羌雲，腦袋發懵。

“那不然呢，按理說皇帝比他更有權勢，谯鑒比他年少熱情，那勞什子将軍武藝高強，就連我那個不成器的師兄，好歹能掐會算，你怎麼偏偏覺得他好？”

“沒了你的喜歡，他對你來說，跟旁人有什麼區别？”

于歸并未察覺羌雲對她的事知道得過于詳細，她被問得有些發懵。

是這樣嗎？

“有一點你說錯了，就算我不喜歡他，他也是個很好的人，是我的救命恩人。”

羌雲：“真正救你命的不是我師兄麼？”

“可在那之前，他已經先救過我很多次了，節華會救我，也是因為他，不是嗎？”

羌雲沒法否認這話，雖然她知道于歸是誤會了，以為節華是因盛平王的請求才會救她，可是——

不重要，反正救都救了。

“所以你現在知道了，你怎麼想？”

“想什麼？”

羌雲的目光狐疑地在她臉上轉來轉去，半晌後，肯定道：“你早就有所察覺，隻是在逃避對不對？你不想跟他在一起？”

于歸一時沒回答。

在一起？怎樣的在一起呢？

短暫同行一段路已是難得的緣分，再要求更多，豈不是得成婚？

不不不，那不行。

她還記得自己一開始的打算。

“喜不喜歡又怎麼樣？我總歸是要走的，我不會留在洛陽。”

我不會留在洛陽的。

她在心裡又說了一遍，像是在提醒自己。

“你不是洛陽人嗎？”

“是，可洛陽早就不是我的家了。”母親在時才是，母親走後，她早就沒有家了。

“那你要去哪兒？”

于歸轉頭去看牆上懸挂的地圖，細細打量許久，唇角彎了彎：“一個有山有水的好地方，總之不會是洛陽。”

羌雲似懂非懂，她未必不喜歡晏秋池，她是不願喜歡。

“也是，情愛算什麼，我看戲時，最不喜歡這些個癡男怨女的故事，為一個人放棄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那也太蠢了。”

窗外有人腳步一頓，隔着薄薄的一層窗紗，怔然發愣。

片刻後，才露出一個苦笑。

是啊，那也太蠢了。

但喜歡做蠢事的，往往是那些自诩聰明的人。

他掀起衣袖看了眼手肘處的那條突兀的紅線，眼中情緒翻湧。

看來時間不多了。

自從被羌雲點破了自己真正的心思後，于歸這兩日便有些躲着晏秋池走，每每在府中遇上了，也總是低着頭不敢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