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沒有看見母親的臉，他也知道母親哭了。

“……”賀志銘低眉颔首，無言沉默着。

邱林珊被行事魯莽的兒子氣得無語凝噎，可她又愛着平日裡乖巧懂事的兒子，她緩緩擡起手，輕輕摸了摸賀志銘的傷痕，難掩哭腔：“志銘啊……你有什麼事，找媽媽商量啊。

“媽媽都聽警察同志說了，誤會解開了，咱就好好跟對方道歉。”

“……道歉了，阿姨，他道歉了。”被吓得不敢動彈的李晨旭，微弱的聲音緩緩從身後傳來。

“對不起啊同學，我家孩子給你添麻煩了……你的醫藥費我會好好賠償的，真的很對不起。”邱林珊見屋裡還有外人，立馬背過手擦了擦眼淚，“阿姨回去會好好管教好他的，阿姨替賀志銘給你賠罪。”

被擋在身後的賀志銘聽着母親道歉的話語，卻難掩哽咽。

而此時，李晨旭的母親這才姗姗來遲地跑了進來。

“……哎喲我的親娘嘞！小旭！”

“老媽……”聽到母親心急如焚的呼喚，他緩緩站起身，手裡的冰袋也化了不少。

“你怎麼傷成這樣啊？啊？”吳雪蓮焦急地将他來回打量，“哎喲，破相了，我的兒子。”

“……我沒事。”李晨旭悄悄看了眼背對着他的賀志銘，再看回母親急切慌張的表情，他淡然一笑。

“咋可能就沒事？”吳雪蓮抓着他的手腕，怒氣沖沖地走到邱林珊面前，怒目圓睜，聲音拔高道，“是你兒子幹的好事吧！你怎麼管教的！我兒子都破相了！哎喲——臉都腫了，眼睛都黑了，你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是是……真的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志銘，來，道歉。”

邱林珊歉疚地點頭哈腰，拉了拉賀志銘的衣角。

背過身的賀志銘也隻好聽話地轉過頭，頂着一張紅辣辣的半邊臉，歉意地鞠躬：“對不起……阿姨。”

吳雪蓮見高個子青年擡起頭，詫異地看着他那半邊紅着巴掌印的臉，再加上雙方同樣挂了彩，誤以為是兒子下的重手，她慌忙擺手：“沒事了沒事了。人沒事就行，道歉就免了。”

可下一秒，她又話鋒一轉：“但是聽警察說，是你兒子先動的手，這個醫藥費還是要賠的。”

“是是，我們會賠償的。”邱林珊抹了抹眼角的淚水，低眉颔首。

見對方母子态度誠懇，吳雪蓮也沒太過追究。

等兩個家庭錄好筆錄，簽好合議，已然深夜十點半了。

更别說負傷的二人還要去醫院包紮傷口。

賀志銘捂着紅腫火辣的半邊右臉，陪妹妹上了後座，被李晨旭打的地方還在隐隐作痛。

“志銘啊，回去好好用冰塊敷一敷。媽媽也該向你道歉。媽媽一使勁兒，下手重了……”

耳朵裡傳來時不時的嗡鳴聲，讓他漸漸有些聽不清母親在說什麼了。

他現在隻想睡覺，隻想逃到夢裡去。總比這個荒唐的現實來得要好。

或許是真的困了，他才剛閉上雙眼，歪頭靠在妹妹的頭頂上，便淺淺睡去。

而等了兩個多小時才終于結束了這場鬧劇的賀琴媛，也倚靠着哥哥的肩膀，沉沉睡去。

一路平緩的行程，終于回到了家門口。

“……起來了，我們回樓上睡覺。”邱林珊彎着腰，輕輕拍了拍賀志銘的肩膀。

半晌，他才緩緩撐開眼睛，原本輕微紅腫的臉頰，現在更是火辣不減。

他扭頭見身旁的妹妹紋絲不動，仍在熟睡，隻能輕輕動了動身子。

将妹妹摟進懷裡，打橫抱起，兩條大長腿艱難地從車裡下來，抱緊後，等待母親幫他關好車門，跟在她身後進了院子。

直到母親開了鎖，慌忙打開了家裡客廳的燈，他才不緊不慢地抱着女孩上了二樓，緩緩将她放置在她自己的床上。

等做完這一切，他自顧自的走到衛生間。

這一天下來，他還沒來得及解手。

上完廁所後，他又重新拐進了自己的房間，心事重重地躺回了床上。

他這一天……除了遊手好閑，就是給别人添了麻煩，甚至昨晚還把今天解開的誤會發給了他寒哥……

賀志銘歉疚地摟着被子，埋頭躲在被子裡嗚咽啜泣。

他不該多管閑事的……

雖然對于父親的工資來說，五千塊錢的醫藥費可能随手都能拿得出來，可這也是一筆血汗錢。

他卻因為誤會和沖動行事，讓在外辛苦勞作的父親和母親，替他付了這本應該是他賠償的醫藥費。

自責和虧欠讓他難以自容。

躲在被窩裡沉悶了不知許久，直到聽到手機的消息提示音，這才将他拉回到了現實。

擦去淚水定睛一看，不知是誰的好友申請。

是李晨旭的。

雖然不知道他從哪得來他的聯系方式，但他還是接受了對方的好友申請。

看着對面聊天記錄上條一直顯示着“對方正在輸入”，卻遲遲不肯回應，賀志銘也沒放在心上，把手機丢下後，摟着被子昏昏睡去。

早晨的鳥啼聲清脆悅耳。

睡到自然醒的賀志銘翻了翻身，可換成右臉睡在枕頭上時，麻木的刺痛感卻将大腦驚醒了三分。

昨天發生的一切……原來不是在做夢啊。

他生無可戀地換了個姿勢，平躺在床上。

回想起昨晚十一點半那個好友申請，賀志銘伸出手拿過手機，解開鎖看了眼聯系人。

果然，那小子沒發一條消息。

但是一直沒回消息的女孩卻意外的給了他回複：“謝謝。”

簡短的兩個字，卻反而讓他心裡松了口氣。

烏龍的鬧劇，總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