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不多發了兩天的燒。
确實是因為疫苗反應的發熱,但沒想到一直都下不去,溫度也不高,最高隻燒到三十九度。雖然發熱并不嚴重,但是餘不多的精神狀态卻不太好,一直昏睡不醒,就好像開車來送咖啡消耗掉了他最後的一絲能量,之後就一蹶不振。
季濯纓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餘不多,之前這家夥就算前一晚去急診挂吊針還是狂吐一番,第二天還是能打起精神工作,這次居然被一針疫苗就徹底擊倒了。
第二天早晨醒來的季濯纓發現餘不多還是發着低燒,一時慌了神,思來想去還是給半睡半醒的餘不多扶起來喂了退燒藥。因為餘不多拒絕去醫院,季濯纓隻好頻繁地監測他的體溫變化,如果發起了高燒不論他同不同意都要給他弄醫院去。
幸好這天的是傍晚戲份,季濯纓隻需要下午去化妝準備就可以,他守坐在餘不多的床前看着劇本,時不時擡頭盯着那張緊閉着雙眼的蒼白面龐,生病的餘不多好似卸下了所有的冷漠戒備,可虛弱不舒服的他也不會再像平時那樣出其不意地露出溫柔寬和的笑容。
季濯纓沒有理由地伸出手背蹭了蹭那人柔軟又溫熱的臉頰,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見面就給餘不多的兩耳光,心中蓦地一痛,自己的手勁那麼大,餘不多臉上的紅色印記整整四五天才消退。那時的自己對此絲毫不在意甚至還覺得不解氣,季濯纓這時想到以前季正軍總是罵自己暴躁魯莽,以前不服氣,如今想來其實一點都沒罵錯。
現在的季濯纓根本無法想象餘不多被别人打臉,那樣的話自己一定會氣到發狂,可打他的人是自己,就隻有後悔和心痛了。不知不覺,他對餘不多産生了十分強烈的感情,有依賴,有憐惜,有占有,有渴望,季濯纓知道這或許是不正常的,但是他不想承認這和餘不多對于某個男人的迷戀是一種情感,那麼這就不能算是同性戀上的喜歡。
昏睡中的餘不多似乎不像全是被身體上的病痛所打倒,即使陷在睡眠中,他的神情中仍然保持着一種頹喪的痛苦。季濯纓想起夜間餘不多的夢話,不知是何意,餘不多的父母是暑假去世的,如今已經是深秋了,并不是忌日。季濯纓看着餘不多的眼角洇出不知是不是燒出來的水迹,心情也跟着低落下來,或許餘不多嘴上說着不在乎父母親情,但父母雙亡确實是世界上最慘的事情之一,過去快十年的時間還是無法輕易釋懷。
真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家夥才不會對自己藏着這麼多的秘密,季濯纓無奈,但他也并不急躁,因為總感覺會有那一天的到來。
餘不多就這樣安靜地躺在季濯纓的房間裡,像一葉小舟飄在深夜無人的海面,季濯纓看着隻留着一盞床前燈的昏暗房間,居然有些依依不舍地關上了門。
工作的空隙,季濯纓總是不自覺在想着生病的餘不多,絲毫沒有在意到褚皓那些人的刷存在感的行為,攆季濯纓和其他演員去别處也好,還是讓他們為自己走好幾次位但是自己并不上場,季濯纓都無所謂,他默不作聲擡腳就走。
遠處的男女主正坐在一起,腿上蓋着同一條毛毯,嬉笑着聊天,不知道是說了什麼笑話,總是會爆發出陣陣笑聲。與此同時,還有一位拿着手持攝像機的攝像師對着拍,大概是在拍片場花絮。季濯纓現在知道那些操作是娛樂圈的“炒CP”,這部電影定位是商業片,主演也都是時下正火的青年演員,炒cp幾乎是必不可少的一環,不論男女主演是否關系好都需要配合炒作。
不過,據季濯纓的觀察,褚皓和玉湫關系好并不像是演的,兩人你來我往都是自發的愉悅。整個劇組也營造出一種他們是男女主,理所應當是一對的氛圍。
在這之中,褚皓要顯得更為主動一些,畢竟從出身以及現在的資源上來說,都是玉湫更勝一籌,當花絮鏡頭對準二人之後,玉湫明顯變得矜持不少,因為炒CP可不止有熱度的好處,人設崩塌以及過度戀愛绯聞帶來的損失更為可怕,算上成本風險的話,玉湫要比褚皓風險大多了,她自然是不敢忘形的。
聽着其他演員的分析八卦,季濯纓心中覺得十分有道理,但是從他的眼光來看,褚皓主動可不僅僅是為了蹭熱度,這個沒品的男人心思大概沒有那麼複雜,他就是單純的好色。玉湫是純天然的電影美人,膚白貌美,身材也很頂級,褚皓看得眼神都變了,沒事就想上手撩撥兩下。
最後一場戲的休息空檔,季濯纓看了看手機時間,不算太晚,也不知道餘不多有沒有好一點,沒有消息發來,那應該是沒有走。季濯纓看見遠處忙碌的工作人員裡面有一個眼熟的削瘦身影,是鄭媛,他的準嫂子。和上一次見那樣,鄭媛還是紮着低調馬尾,戴着普通醫用口罩,一身黑色的寬大工裝衣褲,每個口袋都鼓鼓囊,身上還背着一個不小的包,奔來走去地調試設備。
對于鄭媛,季濯纓也看不明白,鄭媛有着不輸女明星的長相身材,從小到大見到她都是一副天鵝般的富家千金打扮,怎麼會選擇這樣一份工作,整個劇組攝影組隻有兩三個女人,其中能算攝影師的隻有鄭媛一個人,也不知道她工作的時候會不會被其他男人為難。
季濯纓之前真的以為她會和其他有錢人家的女兒一樣沒有正式工作直到結婚,嫁給他哥當闊太太。話說,他大舅媽真的願意兒媳婦在外工作嗎?想到自己那個說話聲調總是很高的舅媽,季濯纓居然一時無法想象平素高傲的鄭媛當她兒媳婦是一種怎麼樣的景象。
鄭媛好像感受到了季濯纓的目光,轉過臉來,揮了揮手,帽檐下的眼睛笑眯成一條線,轉過攝像機對準季濯纓好像拍了什麼。季濯纓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去,有些驚訝工作中的鄭媛好像不像平時那樣可怕,也不知道餘不多為什麼躲着她,明明鄭媛說她還挺喜歡餘不多這個師弟的,那她和趙捍白應該對餘不多都很好。
轉過頭去的季濯纓,卻不小心對上遠處兩雙眼睛,本劇男女主的,玉湫此時正附在褚皓的耳邊用手遮着不知道在說什麼悄悄話,兩個人毫不掩飾地盯着自己竊竊私語了一番,又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似得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季濯纓心中有些無語,這兩貨他都得罪了,不用想就知道在嘲笑和說自己壞話,但是他卻沒有表現出來,隻是像沒看見一樣,目光冷漠地平移到另一處。
不知為什麼,好像離開了有餘不多的環境,季濯纓又變回了曾經的自己,前二十二年好像都沒有改變過一般,隻相信自己,不想對無聊的外界透露出一絲一毫真實的想法。
餘不多走後,自己大概很快就能習慣的吧。
季濯纓正在走神胡思亂想,耳邊突然傳來招呼的聲音,原來是有工作人員在分東西,一堆人圍在一旁,季濯纓偷偷瞥過眼睛好奇地看他們在分什麼。原來是劇組占了人家的山頭拍戲,除了支付費用之外,還買了不少村民産的山楂,給全劇組的人都分分。
山楂雖然新鮮但也不值錢,喜歡吃的人也不太多,更多的人是湊熱鬧拿了一點,大多數演員是不要的,主演以及有身份的大咖那裡早就有人先遞過去了,但是都沒怎麼要。
“我也想要一點。”
面前的場務小妹有些驚訝地道:“季哥,你喜歡吃這個嗎?”說着就和旁邊的大姐撐開了一個塑料袋,往裡面挑個頭大品相好的山楂。
在場其他人臉上都是同樣的驚訝,大概是奇怪這個來曆不明的高冷公子哥居然會主動要農産品,季濯纓心裡吐槽他們刻闆印象真是離譜,面上卻輕描淡寫地回答:“嗯,喜歡。”
聽聞此言的大姐哈哈笑着說“好、好”,眼疾手快地給季濯纓挑了一大包,季濯纓接過沉甸甸的一袋,微笑着道謝:“謝謝了。”
場務大姐和小妹都不約而同地開心叫出聲來“好帥啊”,旁邊的男配角撇撇嘴道:“長得帥就是不一樣哈”。
季濯纓還是裝作沒聽到走了回去,把山楂收好,這些都是山上農戶種的純天然山楂,剛打過秋霜,正是好吃的時候。季濯纓可不喜歡這東西,但是餘不多肯定喜歡,他不就喜歡酸倒牙的東西。
從昨晚到現在,餘不多幾乎一直在睡,也沒吃什麼東西,拿山楂給他泡點水還是配個湯喝正好開胃,季濯纓心裡偷偷盤算着。
要開工的吆喝響起了,站起來準備投入今天最後一場戲的季濯纓突然回過神——他居然一整天都在想餘不多的事。現在居然已經到了和那個人有一點關系都會下意識聯想到的程度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