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碎夢落了一地,宣止盈神情恍惚。
失去依靠的雛鳥在風裡拼命撲扇翅膀,臉都漲紅了,依舊阻擋不了下墜的勢頭,‘啪’的一聲激起湖面千層波浪。
他也是啊……
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生怕動作太大,扯動血淋淋的心。
是了……本來就該是的,他是彭緻的下屬,每當阿娘和他忙時,總會讓彭旭守着自己。
他就辛苦了,除了做本職工作外,還要記得給她換新做的草編蛐蛐,陪她看花燈,教她吹葉子……
“阿盈,跳啊!”
彭旭站在牆下,張開懷抱。
春日的光照在他臉上,襯得他的笑多了幾分光彩。
“有我在,你怕什麼?”
她忍不住低下頭,淚花在眼眶中打轉,難過的想哭。
騙子……
一個兩個……都是騙子……
她慢慢攥緊拳頭,不受控制地輕顫。
都是……騙子……
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一方軟巾,淚在此刻滑落,砸在他手背上。
應常懷渾身都不自在,拉過她手塞進去。
“你認識他。”
“不認識。”
宣止盈擦着眼淚,面無表情地否認。
她心中冷嗤。
連名字都不知道,算個屁的認識。
不過好似彭旭是愛動弄筆墨,什麼事都寫下來,既然日錄中有關蠱術的見聞,會不會也有彭緻身份的線索?
她看了眼面前冷淡自持的人,立時生出一種要翻越高山的挫折感。
這人謹敏的跟頭豹子似的,要從他手裡要東西,難如登天。
她借口也不找一個,應常懷又不傻。
若是平時,他自然要追問,但淚珠砸在手背的觸感猶如附骨之蛆,讓他極度不适。
“何時蠱成?”
宣止盈望向别處:“你以為蠱蟲是大白粥嗎?一日不到能熬十鍋?”
“所以我問得是‘何時蠱成’?”應常懷不動聲色地擦着手,威脅道:“要是你不會說話,我不介意再教教你。”
宣止盈咬緊了牙根,淚意又上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終于壓下了那種酸澀感。
“現在沒空,錢、蟲都沒有,總不能讓我幹活還倒貼錢吧?”
應常懷瞥了她一眼,扔下句:“要什麼找尹征。”
尹征在門口去,朝她遙遙行禮。
宣止盈入卉羅司才兩天,一應物品都沒準備齊全,連馬也沒配齊。東宮的馬車有限,她為私事出門,按例沒有調遣暫撥。
諸多原由在前,她隻能托白桑送自己一趟。
白桑爽快應下,但陳照月離署,作為她副手她要幫她處理政務,得下值後才有空。
對于解蠱一事,宣止盈正沒底,聽她說起中間有谷維所在的谷府,抱着别的心思應下了。
“你若是要幫我看再好不過了。”
白桑聽她毛遂自薦,推開門。
案上厚厚的紙堆搖搖欲墜。
宣止盈仰着頭,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都是要處置的?”
白桑從中抽出幾張,打開看落款,一面道:“有些言官抱着留名青史的念頭跟陛下對着幹,陛下大度,成全了他們和他們的家人。”
宣止盈:“……”
要不要把滅人九族說的這麼清新脫俗。
言官死谏本是清高留芳之舉,子孫就算讨飯都比别人腰闆要硬,他倒好把人家全家都殺了。
“找到了。”
白桑終于從那一堆奏折中找到了最早的,抱着放到屏風後的小幾上。
“不用怎麼看,都快一個月了,沒什麼特别的就放一旁。”
她擱了碟墨在她手邊,墨有些幹了,宣止盈拿起松青色瓷硯滴,扶着墨塊慢慢磨勻。
白桑見了:“剛剛應大人找指揮使有事,耽擱了會兒,這兒還有台筆掭。”說着一并拿過來。
這套瓷具色彩正适,形态優美,明眼人都看得出是精品。
宣止盈随口道:“陛下倒是看重指揮使。”
白桑正捧着奏折看,邊蘸筆邊笑:“陛下都是賞賜些金銀,這些文房用具是指揮使家裡人備下的。”
宣止盈生出了好奇:“指揮使家中是幹什麼?”
“她……将門之家。”
“怎麼她也不見得回家呢?”
白桑自知失言,面色有些尴尬:“你聽完可别說出去。”
“自然。”
得了保證,白桑觑了眼外面沒人,便說起那段往事來。
“你曉得吳地原本叫吳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