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常懷自戶部訪谷維戶籍,查明身屬,卻被告知陳照月滅門谷家後上下戶籍全被銷冊,文書記錄付諸一炬。
若要求真探尋,戶部無力可助,得叩問卉羅司。
他便等到清晨,登門拜訪。
查案在前,陳照月摒棄前嫌,将他喊到後堂着人奉清茶詳談。
卉羅司官署與六部相對,位于内城西南,與鹽鐵司官署比鄰。
因由軍巡鋪擴建而來,接下作令的匠作陸家改建時隻能從新處入手,當時的當家卯足了勁使,是以卉羅司前堂平平無奇,後堂白牆黛瓦,磚花照影,留以梧桐探壁。
秋來風襲,片片黃葉落下織就錦緞,也是一處閑然風景。
陳照月打發白桑守堂門,撇了撇茶沫,與應常懷說起來。
卉羅司是陛下的刀鋒,她隻管執行,旁的事點到為止,真說起來其實也就那些話,左不過是谷維雞犬升天是仗着誰的勢力和暗牢中奇怪的傀儡。
應常懷放下茶盞,修長手指交疊,姿态如拂雲掃雪,行禮緻謝。
陳照月偏開:“應少卿真要謝,饒過周瓊吧。”
她肯做此以恩報怨的好事,除了品行正潔,還藏了三分私心。
周瓊和應常懷都不是能咽下這口惡氣的人,二位舉重若輕,内讧于解決蠱師案不利。
應常懷剛剛才欠她人情,給了三分薄面:“陳指揮使多慮,周瓊是蠱師,該我躲她。”
話說的圓滿,卻假的很。
陳照月心中微歎,想着周瓊在東宮,二人估計也難見。
不過老天爺總愛欺負人,怕什麼來什麼。
陳照月送應常懷出去,折到前堂,雕花芍藥照影雲壁下宣止盈扶着哭得不能自抑的白今纾,着急地朝白桑說着話。
白桑摁着眉心,緊守堂門:“周姑娘,巡檢司的事與我們無關,就算我同你去也是無用。”
今日大早,宣止盈知會綿玟後回清水街一趟收拾東西,白今纾哭着抱住她,求她救救小果。
驚詫之餘,宣止盈扶着她進院内詳說,白今纾便一抽一抽地将前因後果都說了。
那日她出門前叮囑小果在家候宣止盈,暮色四合歸家時,家中依舊靜谧并未掌燈。白今纾四處尋白果不到,連帶着宣默也不見蹤影。
“小果是自己走的。”白今纾把枕頭下找出來的錢袋子給她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說要給我攢嫁妝,除了他沒人知道藏在哪兒。”
宣止盈寬慰道:“小果是個大孩子了,不會有事的。”
兒行千裡母擔憂,就算白果不是她兒子,長姐為母這麼多年白今纾也決計放心不下來。
“小北說,看見小果和宣默一起走了,周姐姐,你和他是同族,定然知道他的去向,對吧?”白今纾含着淚,将所有的希望都傾注在她身上。
宣止盈默然片刻,還是給出否定的答案。
她與宣默隻是萍水相逢,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更别說蹤迹了。
她道:“我陪你去報官吧。”
白今纾的眼淚如洩了閘的洪水,撲着桌上嗚嗚直哭:“我早去過了!巡檢司的人隻讓我回來等,說完依舊嗑瓜子嗑瓜子,歇息的歇息……那是我弟弟啊!萬一他出了點事,我怎麼有臉去見底下的爹娘!?”
兩日強撐的委屈在這一刻爆發出來,宣止盈待她哭歇了,說陪她再去一趟。
借着東宮的威風,她将白果說做自己親弟,廂指揮使忙說要派人出去,替貴人尋親。
正巧一個挺拔威武的将領進來,掃了她腰上的卉羅司令牌,說要她上官來見才肯幫忙。
宣止盈以為他嫌棄自己不過一個‘權六品’,怒道:“維護外城治安本就是巡檢司應有之責,與我品級有何關系?”
那将領不與她分說,隻交代廂指揮使一句不許擅專便拔步離開。
上峰都發話了,廂指揮使也隻能縮頭任白今纾罵,硬是動也不動,宣止盈氣得不行,但也隻好來找白桑幫忙。
白今纾眼睛都哭紅了,要給白桑跪下:“大人求求你幫幫忙,去一趟罷了,耽誤不了您多少事的,我求求您了。”
白桑托着她要起來,對面的人仿佛生了根一般,死活拽不起。
“你求我沒用的!”
她氣急敗壞的想着,那個人要見的又不是她。
隻是這番話不好往外說,她隻能閉緊嘴繼續勸人。
應常懷聽完前因後果,望向陳照月,一語雙關:“陳指揮使還護着她嗎?”
陳照月盡量保持客氣:“應少卿問完話該走了吧?”
應常懷走到宣止盈面前,略略用力便将白今纾拔了起來,扔到白桑懷中。
“周瓊,談談?”
任誰與她相替也無法對個要殺自己的人給好臉色,加之宣止盈如今主職是為太子解蠱,應常懷算不上她的直系上峰了,語氣更是不好。
“談你什麼時候下葬嗎?”
應常懷這點氣性若是沒有,那就爬不上這個位置了。
“想同你講一段京中佳話,關于大将軍之子沈濯。”
宣止盈心有提防:“我又不認識他……”
等等……巡檢司……姓沈?
她依稀記得好像胡尚書身亡那天,鋪兵要他們守着天悅閣才肯将屍身送到殓房,當時尹征好像就說了個‘沈’字。
宣止盈想明白了,牙根緊了緊:“你跟他有過節。”
應常懷微微側眸,視線落在了某人身上:“是,但他為難你可不是因為我。”
陳照月輕咳一聲上前打斷,正色道:“我去一趟巡檢司吧。”
再讓他說下去,那點破事全要被抖出來了。
白今纾忙擦了眼淚,要随她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