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前。
眼見着馬車離明光堂越來越近,陳照月猶豫片刻下定決定,扔掉手中缰繩追過去。
可瘋馬的速度太快了,遠非人能趕上,她差了幾步,眼睜睜地看着馬車沖進火海。
綿玟的話猶在耳邊,不過一刹那,她提氣往裡頭追去。
剛跨過門檻,她猛地腰間一緊,天旋地轉,鼻尖聞見了一絲熟悉的味道。
——是沉水香
一道怒斥聲在頭頂響起:“這麼大的火,你不要命了!?”
沈濯摁着她的頭,以一種保護的姿态緊緊罩住她。
就算此刻房梁折斷,轟然倒塌,她也不會被砸到。
那一瞬間,她好像又回到了下午。
自己不解地追問綿玟話中含意。
綿玟臨風而立,笑得意味深長,那雙眼睛好似能看透一切:“進去不就知道了。”
陳照月在沈濯懷中怔怔仰頭,看見了他鋒銳的下颌。
原來是這樣……
她想笑,又覺得可悲。
灼熱的空氣充斥在屋子裡,木梁發出脆響。
沈濯不由分說地把她拽離,他的手勁很大,陳照月根本掙脫不了。
衆目睽睽,她隻能連聲警告。
“沈濯!”
“沈心明!”
而那人仿佛聾了,直到走到遠處才放開。
周圍都是探尋的視線,陳照月如芒在背,揉了揉手腕并不說話。
他也盯着她,壓着火。
焦元良和防隅官怕她受傷,湊上來詢問,聽到她說無事後,才道:“指揮使也不必過于自責,那小姑娘命不好,您已經盡力了。”
陳照月低低地嗯了一聲。
這一會兒的功夫,台獄的獄卒趕了過來,喘氣不停,指着大火喊道:“大人……剛剛的……重犯……裡頭……周、周瓊……”
沈濯立時懂了,怒斥道:“周瓊不是該在台獄嗎?你們幹什麼吃的!?”
獄卒真哭了,喘過氣來,兩串眼淚流下來:“小人早說人不能放出來,可趙大人說她不能死,硬是把人帶出來找大夫!他是官,我是吏,我能有什麼辦法?”
沈濯沉着臉,問防隅官:“能進人嗎?”
防隅官怕擔責,一口咬死了不能進。
沈濯盯着那團大火,眼神恨不得吃人。
“拿水蓑來,我進去!”
防隅官就差跪着求他了:“大人,真不能……”
“廢話少說!”
沈濯冷冷地看着他,手搭在刀上:“别讓我動手。”
防隅官拗不過他,喊人去拿水蓑。
陳照月忽而開口:“拿兩件。”
防隅官這次真的撲通一聲跪下來了:“大人,火情瞬息萬變,你們别為難下官了。”
他們兩不會計較,總有背後的人跟他計較。
沈濯偏頭怒喝:“你添什麼亂!”
陳照月回望他一眼:“沈心明,你少拿訓斥下官的語氣跟我說話。”
随後轉向防隅官:“聽到沒有,兩件!”
見到軍中目中無人心狠手辣的上官忿忿不平地閉了嘴,背後的焦元良默默地往後退一步,以免被滅口。
簡宜年适才去明光堂後面,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沈大人,怎麼了?臉色不大好。”
沈濯冷冷剮了他眼,不搭理。
簡宜年自讨沒趣,找了借口去一旁。
防隅司的人取了兩件水蓑送過來。
水蓑與蓑衣相似,都是肩上披一塊,胸腹圍一塊,不同的是制作水蓑的材料是一種容易吸水的布。
防隅司參與救火的都是男人,水蓑的樣式自然沒有女人的。
沈濯收回視線,接過來準備披上。
“嘭!”
陳照月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死死抱住了,沉水香的味道鋪天蓋地的包裹着她。
伴随着巨響,無數木頭碎塊飛射出來,隻聞陣陣尖叫,不少人被波及。
她飛快地後退半步,抱着她的人好似氣急了,硬是不如她意。
她掐着他手臂上的肉,硬邦邦的,對方‘嘶’了一聲,被她瞅準機會脫身。
焦元良失聲道:“沈大人,你的背!”
寬闊的背上,被拳頭大的火炭燙出了一個大洞,皮肉焦糊,正流着血。
沈濯側身探看,随後瞥向陳照月。
她喉頭微動,最終道:“有大夫嗎?送沈大人去看看。”
報信的騎兵毛遂自薦:“我知道,這條街就有醫館,頭兒趕緊的,要留了疤以後怎麼娶媳婦!”
背後的疼好似都化作了刀,一下又一下的戳着他。
沈濯忍無可忍:“這麼喜歡你怎麼不找一個?”
騎兵沒聽出來這是反話,害羞道:“在找了在找了,找到了頭兒過來喝喜酒啊!”
沈濯:“……”
騎兵朝後招呼一聲,步軍司的下屬湧過來,擠在了二人之間。他們圍着他,七嘴八舌地詢問他‘有沒有事’‘疼不疼’,那個人的眉頭擰着,不耐煩地讓他們閉嘴。
就這樣,他在一群人的簇擁中往醫館走去。
火光照在他們背上,陳照月很清楚地看見那個血淋淋的傷口。
她的手指微微一動。
剛剛應該問一句的。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