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小就沒了爹……
太小就沒了娘……
彭旭說他太忙,不是不在乎她。
她内心其實是不信的。
小孩子,比大人還要敏銳。
但她還是相信了。
因為她無法理解,世上怎麼會有人不愛自己的孩子?
他們血肉相連,他們脈息相承。
所以她接受了這個錯漏百出的答案,就當讓自己好過點。
宣止盈視線裡出現了一方帕子,含着淚的眼瞳中映出了應常懷的身影。
他一句話也沒說,隻是靜靜地望着她。
那一瞬間,委屈順着喉管瘋狂上湧,宣止盈的心像是被誰用刀割的一片一片。
她強忍着,掩飾地笑:“我隻是、隻是——”
尾音變調,她喉嚨中發出痛苦的嗚咽。
她隻是想不通啊。
阿娘又漂亮又厲害,她也很聰明很厲害,彭緻怎麼能如此冷漠無情、手段狠辣地将刀尖轉過來對準她們?怎麼能一點感情都不顧!?怎麼能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尹朝!?
烏雲飛過,蓋住了月色。
中庭赫然出現一團陰影,将他們包裹。
在這無人知曉的夜色中,應常懷緩緩地伸出手,放在她頭頂上。
柔軟的發絲陷入指縫,他垂着眼睛,竟不知如何開口。
宣止盈擡起通紅的雙眼,下一刻抱住了他。
燈籠搖的亂晃,照出一雙相互依偎的影子。
應常懷怔愣一瞬,猶豫地伸出手,輕輕拍她的背。
她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淚,熱熱的,落在他的頸窩裡。
“我恨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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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時延站在客棧門口駐足眺望。
沉在薄霧中的長街黑黢黢的,偶爾有巡邏的鋪兵路過門口,換來短暫的照明。
破雪環胸靠着柱子:“姚京夜裡有宵禁,你三哥真的能來嗎?”
周時延啧一聲:“那你就小看他了,為了他的心上人——出生入死毫不畏懼,刀山火海在所不惜。橫批:無所不能!”
破雪捧場的鼓了兩下掌。
周時延又開始發愁:“不過我爹不喜歡。他給三哥找了個門當戶對的姑娘,說三哥要是不娶,他就吊死在祖宗祠堂裡。”
“你三哥答應了?”
周時延:“怎麼可能,他喜歡那姑娘喜歡的命都不要了,還答應……他直接給我爹把繩子準備好,讓他别光說不幹假把式。還說自己一定會跟心上人好好過日子,生的孩子全跟别人家姓。”
他攤了攤手:“我爹當時就不死了。”
破雪笑起來。
這些日子她多是沉默寡言、憂心忡忡的模樣,難得笑得這麼高興。
周時延揶揄的心思:“可惜啊,古茶村換祭司的消息傳的太晚,否則咱們說不定還是姻親呢。”
破雪也不羞惱,大大方方問:“他好看嗎?”
“好看!還不是一般好看,絕色!要不是沖那張臉,他一輩子都混不到他心上人邊上。”
周時延真恨自己沒有一雙妙筆丹青手,否則定要讓她知道自己的話有多真。
“咳咳——”
複明嘉不懷好意地走過來:“這麼說話,不怕宣群弄你啊?”
破雪的笑容瞬間消失,冷冷地撇向一旁。
周時延小聲道:“明嘉,你要這麼幹,下次我們可就不帶你玩了。”
複明嘉聳聳肩,适可而止:“不識好人心。”
他說完也沒走,呆着一起聽。
破雪又問:“你三哥怎麼回家了,不是說三個哥哥都在外面嗎?”
周時延一拍掌:“還說呢,他是回家讓我爹提親的!我爹不同意,兩頭驢比誰更犟,還沒等出個結果,他心上人就出事了。”
破雪:“他那心上人你見過?”
周時延搖搖頭:“沒,三哥主意大,十幾歲就去投奔大哥,這些年少有回家,我爹把我看的緊緊的,不許出門。”
他倒是想見。
應大将軍啊!
這麼牛掰的一個人物真成他三嫂了,他在姚京腰杆子都能硬兩分。
他朝破雪擠眉弄眼:“該輪你吧。你和宣群在王府喊打喊殺的,回了趟古茶村怎麼就……嗯?”
破雪假假地笑了下:“都是聯姻,村内和村外有什麼區别。就像你說的,消息要是傳的快,你爹就要替你三哥向我提親,嫁給誰不是嫁?”
周時延:“宣止盈就不用聯姻。”
破雪靜默了一瞬。
周時延自知失言,忙道:“哎呀,幹嘛是宣群呢。你跟他兩個人天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吵來吵去,氣的飯也不吃。哪兒有你們這樣的。”
破雪輕笑一聲:“你搞錯了,被選擇的人不是他。”
而是她。
她盯着空中虛幻的某個點,伸出兩根手指往前一推。
“某一天醒過來,一切塵埃落定,我站到了這裡。”
周時延不明白她的話。
破雪也沒想跟他說的太明白,沖着長街盡頭點了點下巴:“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