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直至天黑,應遙祝都不曾醒過來。
宛施火速封鎖消息,調用應遙祝留在姚京的可信之人照顧安置,以清理外賊的名義将人放在白鹭院。
大家都在猜有人通風報信,招來了巡檢司。
宛曲做賊心虛,一天都在找機會出門,可惜應常懷下了死命令,誰也不許出去。
她不敢表現的太過,詢問了兩句回去等。
與此同時,白鹭院中。
應常懷攥着袖子在外間焦急地來回走,見到宛施喂藥出來,急忙迎上去。
“怎麼樣?”
宛施說道:“将軍和沈大人打鬥時動了真氣,又有毒發的迹象。”
應常懷一甩袖子,牙都要咬碎了。
他想殺了沈濯,又想撅了孫白虎的墓,最後問:“周時季人呢?他是死了嗎?澎湃灣到姚京這麼點路是打算走一輩子嗎?”
涉及應遙祝的私事,宛施不便多言,隻道:“周三公子是将軍支走的。”
“我知道他是她支走的!可全姚京都曉得她回京待罪,他又不是沒耳朵!”
這一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屋内一片寂靜,針落可聞。
應常懷冷靜下來,艱難閉眼:“我不是在說你。”
宛施淡淡一笑。
她跟了應遙祝那麼久,言行舉止早已有了她的影子。
“公子去休息吧,将軍醒了我會叫你的。”
夜色如墨,星子零星地閃着。
應常懷披着秋風一路往回走,快到明桂院時,眼前忽的飄落一片葉子。
他仰頭,借着月色看清了牆内探出來的樹枝,零散的還挂着幾片,在風裡搖搖欲墜。
“大人。”
應常懷循聲望去,遠遠地見着有人提着一盞燈朝他走來。
她還穿着梅色的衣裳,夜裡起了風也不知道加件衣裳。
燈籠左搖右擺,光影晃來晃去。
宣止盈走到他面前,鼻頭吹得有點紅:“大小姐留你用飯了嗎?”
他靜靜地望着她,一句話也不說。
良久,他撇開視線,淡淡道:“回院。”
宣止盈提着燈替他照路,瘦削的肩往一側傾斜,他從她手裡拿過燈,隔在二人之間。
兩道影子拉的泾渭分明。
“找到你爹了嗎?”
“什麼?”
應常懷又重複了一遍問題。
宣止盈似有疑惑他為什麼問這個:“還沒。”
他的眼眸劃過來,月色下如清淩淩的水:“為什麼要找他?”
宣止盈笑了下:“大人問的可真有趣,有一天你知道你爹在哪兒了,正好你也長大了,有錢有本事了,幹嘛不去?”
應常懷問:“就那麼想見他?”
“是啊。”
宣止盈笑的真心真意。
“夢裡都是他。”
二人并肩回了明桂院,一無所知的竈廚招呼人把竈上熱着的飯菜端上桌。
應常懷把燈籠還給她,宣止盈握住燈柄上端,臨到轉身,他又問她:“除了你爹,你在姚京還有别的親人嗎?”
宣止盈聞言想了想,還真有。
“有個哥哥。”
彭緻曾無比遺憾地心疼被他留在尹朝獨自生活的發妻和幼子。
她後來向白今纾打聽過他口中的寶珠郡主,結果一無所獲。
有的時候她會想,會不會沒有什麼前世,曆曆在目的血浸山河皆是一場大夢。
可有的時候,她又能十分真切的感覺,夢中的一切都曾真實發生過。
逢青卓、鄭祁韓、百裡念鄉、應常懷、應遙祝……這麼多人的命運被重新改寫,都是一個弱小的她在推波助瀾。
她在暗處企圖瞞天過海,操縱着所有人,最後卻隻能徒勞的看着他們的命線被撥回原位。
在台獄中,她叩問自己——重生到底為了什麼?
她的回答是——報仇。
宣止盈的睫羽落在一片陰影,她笑得很是高興:“我很想見他。”
應常懷望着月色下的她,心跳漏了一拍。
“我好奇他的一切。他叫什麼?今年多大了?娶妻沒有?是讀書還是習武?學的怎麼樣?”
他讀書讀的好,彭緻會誇他嗎?
他習武習得差,彭緻會罵他嗎?
彭緻會陪他去逛上元節嗎?
彭緻會給她買糖人嗎?
彭緻收到他的禮物,會高興地笑嗎?
如果他拿蛇去吓别人,彭緻會罰他嗎?
……
宣止盈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
她從小是彭旭陪着長大的。
如果不是吳地祭奠英雄的那副畫,也許她真該忘記他的長相了,畢竟那個時候她還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