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發妻還在尹朝受苦,那點良心全在她們母子身上。
——十二月二十一日。阿盈抓住了我的手。
有什麼東西狠狠撞在她心髒上,心口像是被石頭堵住了,好像有波巨大的浪潮罩住了她,沉在海洋裡,喘不過氣來。
——十二月三十。她長大了很多,阿宣讓我抱她。
——二月初三。她對我笑了,臉圓圓的,以後肯定會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六月二十日。她發燒了,很厲害,大夫不能給她用藥,隻能先給乳母吃。她夜裡經常哭醒。
但是乳母的乳汁并沒有多少作用,她險些夭折,是阿娘救回的她。
——六月二十五日。燒終于退了點。大人問我她怎麼樣,我說小孩子很容易夭折,長大很難。
——六月二十七日。我們的人被發現了,大人今天沒有再問她。
彭緻那點心思,她用頭發絲都想的到。
宣止盈冷笑。
這本隻記到八月份,她直接找出了最後一本,翻到最後幾頁。
——六月三十日。阿盈說我選的衣服不好看,她小屁孩懂什麼,上次穿件紗衣就出去了,小卓耳朵尖都紅掉了。要不是我來了,臭小子還得偷偷看上幾眼。
——七月初一。決定了,我要學習刺繡,給她繡一件最美的嫁衣!
——七月初二。算了……她還是别嫁了。
——七月初三。小卓給她送花!送花了!!!今晚上我要提刀去宰了他!
——七月初四。府裡的花都被毒死了,我好傷心哦。
宣止盈好似看見彭旭叉着腰哈哈大笑的樣子。
他總是沒個正形的樣子,沒有父親的威嚴,更像是個沒長大的少年人。
王府裡有一顆李子樹,是下臣為了讨好吳王特地送來的他家鄉的樹種,第一年隻結了二十幾個好果子,下面的人伺候地小心再小心,生怕出什麼變故。
吳王睹物思人,每日都要看上幾眼。
他倒好,等着她和逢青卓吃完才說,說完她們臉都青了。
“怕什麼,樹上還有十幾顆,下面的人肯定不敢說,誰沒事天天數?”
他笑得勝券在握,她們兩戰戰兢兢,直到李子全落了才放下那顆懸着的心。
這樣一個人……
宣止盈慢慢的收緊拳頭,仿佛深處暴風的中心,巨雷轟鳴,閃電劈裂天空,空氣中充斥着強烈的恨意。
“公子。”
風送進微弱的交談聲,瞬間将她從情緒裡拔出來。
“公子來書樓找書嗎?”
“随便看看。”
聲音越發近了,宣止盈匆匆把書塞回去,揣着《吳地見聞》躲進了偏室換衣的櫃子裡。
“公子帶鑰匙了嗎?”
遭了!鎖還沒關!
尹征的聲音帶了點不悅:“怎麼辦的事,連書樓都忘記鎖了。”
應常懷瞧見鎖孔銅面的劃痕,又挂了回去,面上不顯。
“沒事,不必苛責。”
尹征替他點燃燈後退了出去。
燈樹恢恢,将書樓照的如白晝一般。
應常懷踱步在書樓内,眸光仔細搜尋着那道人影,一無所獲後将目光偷向了偏室。
他掀開屋簾,掃視一圈後,看向了櫃子。
隔着一扇櫃門,宣止盈屏住呼吸,心跳如擂。
他伸手敲了敲櫃門。
“還不出來。”
過了幾次呼吸的時間,櫃門緩緩打開,宣止盈露出了個頭。
“大人。”
應常懷微微皺眉,宣止盈搶先開口:“大人家的書樓實在防備松散,一根簪子就能進來。”
他還是擰着眉,微微側身。
“有事和你說,出來。”
待人站到面前,應常懷淡淡道:“在府裡還需要些什麼嗎?”
“啊、啊……”
宣止盈好半晌才體悟話裡的深意:“我不用走了嗎?”
她以為沈濯之事過去後,應家會送她離開避風頭。
應常懷望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說這話時,他眉眼間有些疲倦,仿佛剛剛打過一場很艱難的仗。
“姐姐說的。”
他頓了頓,補了一句:“沒事的。”
宣止盈問:“因為蠱蟲嗎?”
面對她的試探,應常懷沒有回答。
他不知道怎麼告訴她。
那樣一個猜測,可以完全轉變他們之間的關系,甚至改變她的命運。
第一次見到周瓊時,他把她當作器具,借用她對活蠱的了解,使用她,在不需要的時候舍棄她。
一次的恩将仇報,把她徹底推到對立面,他打壓她,教訓她,要她生不出報複的心思。
告訴她,公道永遠在權力範圍内。
不忿?憋着。
他做的很好,可老天卻開了個巨大的玩笑。
應常懷告誡周瓊尊卑之分,卻希望宣止盈能用平等的地位和他說話。
“你……”
應常懷看見了什麼,皺起眉頭。
“那是什麼?”
宣止盈順着他的視線,發覺藏在胸口的《吳地見聞》不知何時露出了一個角。
!!!
應常懷擰緊了眉,伸手要捉她。
宣止盈慌了,匆匆側身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