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後,左相府中便多了位表小姐。
宣止盈曾問過他,左相為何會他所用?
翟山意側了側眸子:“他本來就是我舅舅。”
她心中一凜,許多問題都在此刻通然。
原來是有趙西亭的庇護,他才有恃無恐。
左相趙西亭與右相尚君宜兩相抗衡,各有依仗,這些年文官以趙西亭為代表,在朝中威望甚高,軍權則多歸尚君宜門下,權力頗重,因尹吳戰事持久,後者隐隐有超越之勢。
當然,護個改頭換面的人對來說,還是小菜一碟了。
翟山意回到趙府,求見了趙西亭,仆從将他引至書房,随後退下。
他擡手敲了敲門喚了句舅舅,裡面傳來一聲‘進’。
趙西亭背對着他,背手望着牆上的一幅畫。
畫中女人三十餘歲,穿着淺紅色的衣衫,與個撲蝶的孩童在花叢同戲。
翟山意沖畫行了一禮,腰彎的很深。
趙西亭聽見衣袍聲,轉過身來便看到這一幕,不知道他摸了哪兒,牆面陡然一翻,将畫隐去。
“有事麼?”
翟山意笑了笑:“舅舅想舅母了?”
趙西亭往外走,他的臉很淡,看不出特别的情緒:“我之前沒問你,留宣止盈做什麼?要解千機,把人帶回來就行了。”
院内四下無人,翟山意跟在後面,落後半步。
“舅舅知道我與她的淵源,說恩有恩說仇有仇,得到消息前本打算把千機交給應府中人向應家姐弟投蠱,以期宣止盈找到法子,我再行拷問。可後來轉念一想,她吃軟不吃硬,既然能以利誘之尋她配合,那也省的我多事了。”
趙西亭轉過圓月門,枯藤纏在牆上,殘留棕褐色的痕迹。
“所以給她個小姐身份,防着别人?”
翟山意淺笑:“還有别的用處。”
趙西亭掃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不知不覺中,二人已經到了一個院落外,院門緊緊鎖着,好似荒廢了許久。
翟山意上前兩步解開鎖,趙西亭低頭進去。
院子不大,沒有外頭看的那麼陳舊,青石磚幹幹淨淨的,明顯有人打掃。
白果聞見聲音,推開門。
“翟哥哥!”
翟山意摸了摸他的頭發,貼着掌心閉目感應他體内的蠱蟲。
原本澎湃盎然的波濤如今已經是湖面淡淡的漣漪了。
他轉過頭朝趙西亭道:“有用。”
白果聞言喜道:“是我肚子裡的蟲沒了嗎?從前天喝完藥開始我就拉肚子,拉出了好多……”
翟山意:“再喝兩次就沒事了。”
白果高興地要蹦起來。
這些蟲子折磨死他了,日日要吃生肉,一大股血腥味,偏生吃的時候還覺得十分可口,狼吞虎咽。
他忍不住胃裡惡心。
趙西亭終于泛起一抹隐晦的動容,往翟山意處看了一眼,對方明白他有話說,讓白果安心住着,跟着他離開了。
待門鎖好,趙西亭道:“明日再要血,制好後送去東宮。”
翟山意低聲詢問:“那溫側妃那邊……”
“那個賤人。”
趙西亭停住了腳步,古闆吳波的臉上難得地出現一絲裂縫。
若不是她,太子殿下根本不會有事,憑她竟想出挖肉引渡的毒計,差點壞了他們的計劃。
翟山意駐步于後,沒有插嘴。
念及時局不便,趙西亭深深吐了口氣:“給她。”
翟山意點頭,又道:“隻是制藥的血所需較大,還得等些時日。”
趙西亭卻道:“還等什麼?若是被别人發覺太子有異随後自愈平安,屆時那瘋子豈不是要生啖了他?即日便去準備,決不能走漏消息!”
翟山意知他已經做好決定,自己沒有再置喙的餘地,便垂頭稱是。
臨到轉身,趙西亭又喊住了他。
“小寒那日,回家吃飯。”
翟山意一愣,繼而想起這天是什麼日子,笑了出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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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束頂着讓他如坐針氈的視線,木然地吃着糕點。
宣止盈坐在他旁邊,見他品嘗後期待道:“好吃麼?這是落芳寺的新品,小廚房新學的,我覺得不錯,今日就給你帶了這個。”
陳束被她看得不自在,隻能一個勁地點頭,吃的越發快了。
宣止盈笑:“要是你喜歡,我明日再多帶兩碟來。”
陳束聞言立刻嗆住了,彎下腰滿臉通紅。
“怎麼回事?”
陳束舉手去接宣止盈遞過來的茶水,喉嚨火辣辣的疼,激得他眼淚流出來,面前一片模糊。
他一時不察,竟錯手打翻了茶盞。
茶水頓時澆在宣止盈裙子上,藕粉色的裙子濕了一大片,連帶軟鞋的繡面也髒了。
陳束顧不上自己,臉都急紅了:“翟姑娘,我……”
宣止盈後退兩步,反倒安慰起他了。
“沒事,你也不是故意的。”
陳束更是難為情:“我、我去給姑娘你買身新的衣裳吧,姑娘告訴我身量……”
話沒說完,他立時羞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