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四十六分。
甯安醫院。
經過一整夜的搶救,沈老爺子終于暫時脫離危險,但尚未清醒。
若不是林景琛及時請回了尚在隔壁市休假的主刀,沈老爺子怕是真的要救不回來了
沈嘉晟沒來醫院,沈大伯夫婦也因為要應對今天聯發要面臨的風暴,所以提前離開醫院去公司準備。
沈父沈母跟着主刀醫生離開詢問具體情況和後續安排。
安靜的長廊隻有沈予薇和背後高大沉默的男人。
沈予薇虛脫地倒在門口光滑冰冷的椅子上,冰冷的指尖覆在面頰,累積了一晚上的情緒終于在這一刻被引爆,嗚嗚咽咽的低啞哭聲逐漸轉為嚎啕,淚水頃刻間順着指縫湧出。
偶爾穿行往來的醫護人員偶爾瞥過一眼,更多的是步履匆匆,他們對這樣的場面早已習以為常。
忽然頭頂冷白的燈光被什麼遮擋,溫暖的熱源近在咫尺。
林景琛沉默地坐在沈予薇的身側,寬厚的肩膀将她藏在自己背後,像一處剛好的避風港,可以任由她躲在身後肆意哭泣發洩。
許久,林景琛的肩頭才有什麼輕輕撞上,像迷茫的幼獸試探着依偎,帶着溫熱的濕意一點點将他肩頭的衣衫濡濕。
腳下交疊的身影親密無間,仿佛相互慰藉的愛侶。
也不知究竟哭了多久,頭腦昏沉發痛的沈予薇腫着核桃般的眼睛垂在林景琛的肩頭逐漸呼吸綿延悠長。
沈予薇哭到累得睡着了。
沈父沈母回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叔叔阿姨,”林景琛無法起身,隻能擡眼看着站在他眼前的夫妻,開口時聲音都已經發澀了。
沈母夏露微笑着将手中溫水塞了一杯給林景琛,另一杯則放在一邊,聞聲道:“今天真的要謝謝你,喝杯水吧,嗓子都啞了。”
“應該的。”林景琛握着那杯溫水有些受寵若驚,在他漫長的成長歲月中,從未有過這麼一杯溫水是專屬于他的。
清潤的水流劃過幹涸的喉嚨,林景琛一口氣喝了個幹淨,“謝謝阿姨。”
沈母夏露心疼道:“慢點喝,别嗆了,不夠阿姨再去給你倒。”
“嗯。”林景琛眼中浮起笑意。
“你是薇薇的男朋友?”沈父忽然開口,并沒有什麼審視的意味,好像隻是出于對女兒的關懷。
“我……”林景琛感覺肩頭的酸澀好像一下漫進了四肢百骸,不停地在叫嚣撕扯。
他不是。
為什麼不是。
“你别擔心,”沈父連忙解釋道,“我們向來不幹涉她的戀愛,她先前隻說了有男朋友,人很好,不過你……其實有些超乎我們想象的‘好’,銀河集團的林董,是嗎?”
沈父年輕時是個骨子裡風雅自由的文藝青年,聯發的事務雖然從不沾染,但身處圈子中,銀河的新林董他還是能認出的。
而且甯安醫院也是銀河的,否則那主刀醫生也不會被林景琛一個電話半夜召回醫院。
“你這人,”夏露不滿意沈正興的說法,嗔怪地小聲道,“我家薇薇就是最好的,當然也配得上最好的。”
沈父無奈:“我不是這個意思……”
林景琛沒有澄清,輕聲開口道:“薇薇确實很優秀,叔叔阿姨叫我小林就好。”
貪念作祟,哪怕隻是片刻的虛僞。
夏露滿意地看着林景琛,拍拍他肩膀道,“待會兒你送薇薇回家去吧,醫院裡太多人也幫不上忙,你們在家裡等消息也是一樣的。”
沈父也贊同:“是啊,醫院也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們先回去休息吧,這麼多人呢。”
“嗯。”林景琛不想忤逆沈家父母的好意,側目感受着肩背上沉甸甸的重量,有種從未感受過的安定感在身邊流轉。
這就是家的感覺嗎?
晃神間,沈家父母已經邁步朝監護室走去。
忽然,夏露回頭又叮囑林景琛道:“小林啊,等你們覺得合适了,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好的。”林景琛笑意刻入眼底。
--
沈予薇回到公寓後一直睡到下午。
醒來後依舊倒在床上一點都動不了,渾身又酸又痛像參加了一場馬拉松。
哭得實在是太狠了,仿佛身體被掏空。
但對爺爺病情的擔憂恐懼以及對齊兆明的怨怼委屈都随着那嚎啕的哭泣差不多流幹淨了。
看看手機,果然有無數來自齊兆明的未接。
但她已經喪失了跟他溝通的欲望。
如果當時齊兆明按時來接自己,站在病房前和她共同面對的就會是他,或許一切還能夠挽救。
“好心先生”又救了她一次。
沈予薇滾在綿軟的被褥裡發呆,原本是要“還星星”給林景琛的,可怎麼好像越“欠”越多了。
目光不經意掠過一旁的懶人沙發,林景琛的外套還搭在那裡。
在醫院原本林景琛是要送她回來的,但是她還想再等一會兒,等着等着就又睡着了,工作繁忙的林景琛隻好留了助理和外套給她,黃特助一直把她送回公寓,還加了聯系方式才離開。
下次一起還吧,反正已經欠這麼多了。
沈予薇這會兒有種天塌下來當被蓋的坦然。
從周一開始沈予薇就向蝶藝那邊請了長假,不知是不是齊兆明的授意,人事也沒有過多詢問就直接批了。
之後她每天幾乎住在了醫院,寸步不離地守着沈老爺子,希望能在他蘇醒時第一個看到。
三天後,沈予薇剛在醫院食堂吃了午飯,穿過正午烈日灼灼的小花園正準備上樓,拐角陰影處,久未現身的齊兆明捧了一束香槟玫瑰正等在那裡。
夏蟬嘶鳴令人煩躁,空無一人的小花園中,沈予薇避無可避。
“薇薇,”齊兆明沉聲攔住她,“我們好好聊聊。”
萬年不變的香槟玫瑰,甚至連包裝紙都沒有換過。
可她其實喜歡紅玫瑰,最熱烈奔放沒有一絲矯情的赤紅花朵。
她跟齊兆明說過,可惜他從未記得過。
有些事情真的是抽離之後才能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