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病,非藥石可醫。脈象若有時無,明明應當氣絕,但仍有一股力量維持着她的生命,即便我用盡天下奇珍異寶,她能活到幾時,全憑天意啊。”
天意。
即便強求,也強不過天意二字,當真讓人痛心。
月滿如盈,懷羲看着庭中月色突然很想下床走走。
“即便是夏夜也仍有涼意,披上吧。”寬大的衣袍幾乎要将她整個人都罩住,但确實一下子驅散了涼氣。
“意琦行,不要可憐我,我沒那麼脆弱。”
“不是可憐。”他立在她身側,陪她一起看着幾點螢火蟲在夜空中尋尋覓覓,朝着微光而去。
“你說人死了,靈魂會去另一個世界嗎?”
“這裡很好,為何要去别的世界。”
“你安慰人的方式真特别。”
“有朋友有兄弟,有酒有劍,當然很好。”
“嗯,聽起來是很好。”可惜不是她覺得好。
看着她逐漸睡去,意琦行讓她靠在了自己懷中,将人抱了回去。
【第三十六葉】
她坐在秋千上,眺望着遠山明月,聽到背後有衣裙摩挲之聲也并未回頭。
“不歡迎我嗎?”
“是來宣告我的死亡嗎?那我當然不會歡迎。”
月澈就地躺在草地上欣賞着浩渺星空,“你難道還沒發現我與你的關系嗎?”
“我知道,那句預言我也知道。”
“日月隕落萬物生。神血一脈,何其相似。我們的命運從來由不得自己。”
懷羲低頭一笑,“應該說,我們的誕生就是為了一場偉大的犧牲。”
“你害怕嗎?”
“身處煉獄,但此心澄定,亦無苦楚。”
“那你比我高尚,你是真的想普渡衆生。而我...說不出究竟是想為自己報仇,還是見不得蒼生受苦,亦或許兩者皆有吧...我也不知道。”
月澈心中一片茫然,她不明白自己做這件事的理由。若說是報仇,她并不想司胤死;說是慈悲,也不盡然。
“高尚嗎?我不覺得。神渡衆生,衆生亦我;渡衆生,亦是渡我。”
“渡我嗎...”月澈想起了廉莊的一生。她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得到的東西,卻在那短暫的一生中都得到了,“太上忘情,唯有先得到,才能學會放下,從而忘情。聽起來都覺得極苦。”
“所以身死魂散于我們來說,是解脫。”懷羲對上月澈的雙眼,“不是嗎?”
月澈釋然一笑,起身與她一起望着這片天空。
“日升月落,亘古不變。你說千歲萬年之後,還會有人記得我們嗎?”
“誰在乎這些。”懷羲嗤之以鼻,“不過聽你的口氣,看來你也不打算用那個了。”
“哈哈哈哈,誰稀罕。”月澈站到神曦的身邊,“死的幹幹淨淨最好。”
“那你還有挂念的人或事嗎?”
月澈略有猶豫,随後還是說道:“有。但是我想要做的事,不會因為他而有所改變。”
“我也一樣。”
“那你哥哥呢?”
“就讓我自私一次吧。”懷羲閉上雙眼歎息,“第一場火,燒死了琅琊王姬;第二場火,埋葬了琅琊神曦;這一次,就當成全我自己。”
一滴神息之淚讓月澈感應到她已經将至極限,無論是軀體,還是她的心。
俯身将二人神紋相貼,月澈将自己一半的力量傳給懷羲。
“你體内的琅玕神果快要開始腐敗了,我隻能為你争取到這麼多時間。”
“多謝你。”
春秋阙蘊含五劍之氣,可睥世間萬物,一旦經淬煉鍛造,就會成為斬神殺佛之劍。但殺業纏身極易影響其劍氣劍意,尤其是被戾這類惡物纏上的話更會有入魔之危,所以月澈偷偷将神光渡入了懷羲的神紋之中。她有親人,不比自己無牽無挂,希望春秋阙與神光能保她一線生機,不要與至親陰陽相隔。
殊不知,懷羲也做了一樣的事。方才見月澈說起心有挂念之人時,分明留戀又決絕。月澈因月而存,隻要神光能留她一絲神息,或許有朝一日還能與她心中所想之人再見。
她們都将生機留給了彼此。
【第三十七葉】
“你今日醒的這麼早?”
“師...師姐...”尋骨風來到丹房拿藥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還病恹恹的人,今日居然面色紅潤,毫無灰敗之色,眉間的琅玕花也煥發着赤金光澤。
他連忙小跑到她身側戳了兩下,“你真的不是回光返照嗎?”
“閉上你的烏鴉嘴。昨日那爐藥煉過頭了,等下重新煉。”
尋骨風還是不信,捏了捏自己的臉,“真的不是做夢。”
“師父!師姐她好了!”他連跑帶跳的奔去前院,大呼小叫的聲音回蕩在整個院子裡。
縱然奇怪,但懷羲恢複是喜事,醫聖直接大手一揮,決定今日開一壇好酒慶祝。
酒過三巡,醫聖問素還真與意琦行接下來有何打算,素還真說自己将與意琦行趕回郁澤與衆人會合。
“去往郁澤的路上會經過不周之巅,既然大家方向一緻,不如結伴而行。”
琅琊神秀本想拒絕,但考慮到懷羲的身體,多個人照應也是好事,便沒有吭聲。可一路上他總是有意阻攔懷羲與意琦行交談,還時不時擠兌意琦行,這讓懷羲不勝其擾。
“哥,你能打過意琦行嗎?”
琅琊神秀冷哼一聲。
“人家都讓着你了,你怎麼還蹬鼻子上臉。”
“哪裡讓着我了?”琅琊神秀一臉難以置信,“他回嘴的時候,那話毒的讓人恨不得把他嘴縫起來!”
“你說五句他說一句,這還不夠?他那張嘴什麼臭德行你沒聽說過?”
咳咳咳...素還真尴尬的看向意琦行,隻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捏着茶杯,而身體似乎在克制捏碎它的沖動。
他們也不是故意聽到的,那...誰讓他們耳聰目明呢?不過武林中人對于意琦行的言談方式...确實诟病已久。
“我怕我剛好起來,就被你氣的又...”懷羲被琅琊神秀一把捂住了嘴。
“呸呸呸,我妹妹可是要長命百歲的,少說那些晦氣話。”
“那為了我能長命百歲,你也少說幾句。”懷羲趴在桌上突然問道,“哥哥,要是以後我們分開了,你想去做什麼?我說的是如果。”
“琅琊台還有不少舊部。我是琅琊王室的血脈,自然是要回去履行我的職責,保護我們的子民。”
“那你可要當一個明君,流芳百世的那種。”
琅琊神秀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向她承諾,“哥哥會努力的。”
【第三十八葉】
為了向意琦行賠禮道歉,懷羲主動提出要幫他淬煉春秋阙。
“你不願意嗎?我明明聽你說過,你想要淬煉春秋阙的。”見意琦行握着劍并不點頭,懷羲躊躇着說道:“難道是怕我功力不夠嗎?”
“春秋阙劍氣太過磅礴,非你現在所能駕馭。”
“但天下沒有比琅琊氏更好的鑄劍師了。”她倔強的看向意琦行,“你别太小看我。”
意琦行回想起月澈曾說的話,這世間唯一能淬煉春秋阙之人就是懷羲。見她執意如此,還是選擇了答應。
劍者無法拒絕一把可弑神殺魔的神劍,為了讓此劍出世,他需要懷羲出手。
“我可以答應你。但淬煉春秋阙時,我需要在場陪同,以免你出現意外。”
“我隻要殊十二陪着。”
“為什麼要殊十二?”意琦行皺眉,“是需要兵甲武經的力量?”
“差不多,我需要聖子的力量。”反正先胡謅糊弄過去吧。
“那你打算何時淬煉?”意琦行看起來像是接受了這個說法,“可會有性命之危?”
“不會。待天狗食日,引不周之火,便可開始淬煉。”
“不周之巅沉寂多時,何來火種?”
“火神之種,如何會消失。隻是深藏于地心之處罷了。”
“看來你已思慮周全。”
“是我代哥哥向你賠禮,自然是深思熟慮過後才來找你的。”
“意琦行本就欠你良多,你不必如此...”
“這是我代我哥哥的,我和你的事以後再說。”她生怕意琦行不肯借她春秋阙,連忙打斷了他的話,“何況我救人也從未想過圖什麼。”
“意琦行亦不喜歡欠對方什麼。”
懷羲覺得這個話題不能再進行下去了,連忙轉移。
“你欠我一條命,還欠我一個承諾。既然你說不喜歡欠旁人什麼,那我現在要你聽我的,就當兌現了你的承諾。”
“好。但不是出于承諾,那一諾仍然有效。”
她見意琦行幹脆的答應,心中有些複雜,“你不怕我拿到春秋阙之後要你做一些很過分的事嗎?”
“能有多過分?”意琦行認真的看着她,“我從未拒絕過你。”
懷羲抓緊了裙擺。
相較旁人,意琦行對她真的很寬容。
“罷了。其餘的事待淬煉結束再說吧。”
她的心開始慌亂,怕再說下去自己就要露餡。
而意琦行見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心生疑慮。
【第三十九葉】
本以為這一路會走得很快,沒成想司胤半路劫殺,出動了二十八星宿大半人馬,顯然是鐵了心要他們的命。
懷羲雖然得到了月澈的力量,但身體早已透支不堪,無法自保,隻能靠三人保護她。
見懷羲才是三人的破綻,司胤命鬼宿暗中以魂體接近,下以毒手。
隻見鬼宿在其他星宿的掩護下悄無聲息的接近着懷羲。而她早已察覺,暗中控制藤蔓,隻等鬼宿靠近。
萬萬沒想到他使用了分魂之術!
真正的鬼宿抓住時機朝着她背後襲去。
琅琊神秀立刻以身相護,硬是接下了這一掌。
“哥!”懷羲怒從心起,手下失控竟讓毒藤将鬼宿的魂魄絞殺。
“不宜戀戰!”素還真見琅琊神秀傷勢不妙,“意琦行,你先帶他們走。”
懷羲憤恨的看向司胤,卻也知道此時不宜再戰,與意琦行先帶着琅琊神秀殺出重圍。
即便立刻用銀針封穴護住了心脈,懷羲卻無法祛除琅琊神秀身上的毒,甚至毒氣還在不斷蔓延,侵蝕着他的五髒六腑。
“鬼僵之毒...”她恨不能立刻殺了司胤。
“再這樣下去,他會喪失自己的意識,變成被司胤操縱的鬼僵。”素還真頗為擔憂的說道,“此毒,醫聖可曾提起過解法?”
“無解。除非殺了中毒之人,焚燒他的屍體,否則生死都會成為他的殺人工具。”
“好歹毒的心思。”一頁書将一枚舍利放在他的眉間用以鎮壓毒氣。“若是帶回佛鄉,以佛指舍利淨化呢?”
“我等不了了。”見琅琊神秀死氣一片,已到彌留之際,懷羲決定铤而走險。
“你要做什麼?”意琦行抓住她的手制止,“别沖動。”
“我很冷靜。”
“那你想做什麼?”素還真站到她的面前,“你醫術如此高明都無法遏制,不妨試試一頁書前輩的法子。”
“我有更好的方法。”
“什麼?殺上月神殿要解藥嗎?那就算我和绮羅生一份。”最光陰記挂着月澈的事,早就有一探月神殿之意,“正好我們也找他算算帳。”
“懷羲姑娘,此事若太操之過急,于令兄無益。”殊十二明白她的焦慮,但此刻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起身一同相勸。
“這幾日你為了救治他,一直不曾合眼,還是先休息一下吧。”意琦行起手劈暈了她,将人橫抱而起,“我送她回房。”
“绮羅生...”最光陰忍不住擦了擦眼睛,“我沒看錯吧。意琦行居然會抱别人,還是個女子。”
“那你可千萬别眨眼,正好多看幾眼。這種場面你一輩子也見不到幾次。”
折腰折腰,誰先服軟,自然就是誰折腰。
【第四十葉】
懷羲半夜從噩夢中驚醒,顧不得自己冷汗涔涔,披上外衣便跑去了琅琊神秀房内。
還好....還有一口氣在...
她将自己僅有的力量盡數傳給琅琊神秀,并替他淨化了毒素,想必過幾日便會慢慢恢複。但僅僅是回房的這幾步路就已讓她的心髒開始瘋狂跳動,整個人遏制不住的顫抖。
距離天狗食日還有三日,就算以最險惡的法子吊命,她也要撐下去才行。
次日懷羲便開始着手準備淬煉之事,對其他人避而不見。
“你恨他嗎?”懷羲看着小蝴蝶伏在琅琊神秀的窗前,不由得問道。
“恨,卻又很難恨之入骨。”月澈的幻影逐漸浮現,轉而看向她,“我這一生所得不多,卻大多來自于他,但我的痛苦也拜他所賜。”
“那你下的了手嗎?”
月澈的眼神開始變得古怪,“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因愛生恨?還是又愛又恨那種狗血劇情?”
見懷羲不語,她反而笑出了聲,“萬物皆有情,真正無情的隻有天道。就算我對司胤有情,那些微薄的情分也早已在利用與猜忌中被消磨的一幹二淨。身為月神後裔,月華籠罩之處,皆是我的子民,我絕不允許他利用神的力量禍害天下蒼生。保護他們,是我的責任。”
“上次你說我高尚,這次這句話還給你。”懷羲打趣說道,“若我們不用背負這些,你想去做什麼?”
“去擺攤算命。”月澈狡黠一笑,“來一個坑一個,來一對騙一雙。”
懷羲也跟着笑出了聲,“那我去支個攤賣藥吧。體痛用藥醫,心病可算命,我倆可以一起坑蒙拐騙。”
“會不會被前輩們追着打啊,說我們年紀輕輕不學好,就知道雞飛狗跳的胡鬧。”
“你在和誰說話?”意琦行從拐角出現,吓得懷羲魂都差點飛起來。
“你怎麼在這裡?!”她緊貼着身後的柱子,像是做壞事被抓個正着的模樣。
“我聽見你說話的聲響,所以來看看。”意琦行眼神環視四周,并未看到有什麼人,“你...沒事吧。”
幸好月澈隻是以幻影出現...懷羲緩了緩心神,鎮定的說道:“我沒事。這裡就我一個人,你聽錯了吧。”
意琦行顯然不信,他怎麼可能聽錯。
見他狐疑又不肯走的樣子,懷羲推着他往外離去,“你就是年紀大了聽錯了!”
“我年紀很大嗎?”意琦行皺着眉想起從前的事,“我記得你之前還說我是你弟弟。”
“那弟弟你一定是睡迷糊了,現在該乖乖回去繼續睡覺啦。”
意琦行發覺她有事瞞着所有人卻又不想說,于是停下腳步抓住她的手,“我自己回去,你也早些回房休息。若有事無法裁定,莫要一個人扛着。”
他的手比自己大很多,幹燥且溫暖,握劍的地方還有許多繭子,和哥哥的手完全不一樣...懷羲驚覺不妥,猛地抽回手。
“我擔憂哥哥而已。沒事的話,我就去休息了。”
懷羲回到房中繼續點燃蝕骨之香,并且往裡面放了加倍的龍母粉。
“咳咳咳....”那股嗆人又灼熱的氣息差點熏的她喘不過氣。
明日...一切就該結束了...
【第四十一葉】
“真的不需要我們陪同嗎?”素還真不放心,隐隐覺得有大事要發生,“淬煉春秋阙之事非比尋常,不如讓一頁書前輩也一起同去?”
“前輩。”懷羲行了大禮,“我要用不周之火引發天雷為春秋阙淬體,再以金玉之質鍛之,所以不周之巅今日将會是電閃雷鳴、刀山火海。若非琅琊王室之人,或許會被天象誤傷。殊十二有兵甲武經護體,又為聖子,有他足矣。你們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不必為我費心了。”
“那你可一定要平安歸來。”
“我還有心願未完,哥哥也在等我回來呢。隻是鍛劍而已,前輩放心。”
殊十二此時也作出保證,“殊十二定然會帶懷羲姑娘安然歸來。”
“那你們...去吧。”
看來還得去問問琅琊神秀,琅琊王室鍛造秘法究竟是何,否則他總覺不安。
“殊十二,此去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救我。”二人抵達不周之巅的深谷之畔時,懷羲突然攔下他,“你就在此處等着。”
“這是為何?”殊十二訝異,“我已向前輩保證要帶你無恙歸來。”
“我本就時日無多,今日必是兇多吉少,但春秋阙淬煉不能失敗。而且...淬練神兵的赤凰火一旦燃起就永不停熄,直至萬物燃盡,唯有我才知道如何熄滅此火。所以,千萬不要阻止我。”
殊十二驚愕...永不停熄的火....月澈曾叮囑他,若是進入森羅詭城,他需要一盞永不熄滅的燈。即便再愚鈍,此刻也明白了過來。
“不必驚訝。她與我...算是雙子,可以感知對方的想法。她既要幫你,我自然順水推舟。”懷羲認真地叮囑他,“赤凰火威力霸道,需以柔力捕捉,你千萬小心。”
“可你...”
“若是換做是你,也會為天下大道會做一樣的選擇。”她笑的輕松,“别枉費我們的心意,你得活着去救她。”
趁着殊十二沉默不語之際,懷羲迅速封住他的穴道,催動結界封印了入谷口。
“兩個時辰之後,穴道自會解開。此結界與我心脈相連,若是我能活着出來便罷,若是結界消失,勞你帶着春秋阙回去,讓他們不必問我去往何處。”
語畢隻見懷羲心念一動,竟将春秋阙劍身與劍柄分離,手執劍刃而起,直指深谷地心。
【第四十二葉】
泛着鎏金光澤的血液順着冷冽劍身而下,直至落入黝黑的枯土。
眉目間的神紋華光流轉,她開始催動體内琅玕神果生長,以自身血肉為養分,使其開始發芽。那遒勁有力的根深紮于她體内每一寸,巨大的痛苦幾乎要奪走她的呼吸,谷底回蕩着她因劇痛而發出的喘息與低泣。
不夠...還遠遠不夠...
一股奇異的芬芳從谷中幽幽飄來,天空突然烏雲密布,開始了天狗食日之象。
而路上疾行的素還真與意琦行則滿心焦慮。
早起不見琅琊神秀,素還真還以為他在睡覺,誰知在房中發現了迷香的痕迹。待琅琊神秀醒來,知曉懷羲已前往不周之巅淬煉春秋阙,生生氣血逆轉嘔出一口血來。
“她這是要以自身骨血淬煉神兵!”
此言一出意琦行耳邊一陣空白,竟心生恐慌。
“殊十二!”素還真趕到時,隻見殊十二伫立于頂峰,顯然是被人制住,連忙解開他的穴道。
“她在下面!”
此時,天光被徹底奪走,大地陷入一片昏暗,隻聽得谷中深處傳來陣陣響動,隐隐有火光即将迸發。而黑雲中落下道道紫電青霜,裂天崩地,宛如滅世之雷,響徹天地之間。
“轟”的一聲,滾燙的地心之火與岩漿瞬間噴發,以沖天之勢和天雷對撞,散射出一陣龐大的雷火之力,将天空染上血色。
而空氣中那股芬芳的甜味越來越濃郁。
“這是什麼味道?”
難道是?!素還真心中一震,還來不及說什麼,隻見遠處有一巨物破空而來,發出清越的長鳴聲。
“是赤凰...”素還真出劍想要破開結界,卻被殊十二制止。
“此結界與她心脈相連,除非她死,否則...”他别過頭去。
暗中緊握澡雪劍的手,亦頹然松開。
盤旋于不周山巅的赤凰見不到引自己前來之物,勃然大怒。展翅間,傾落而下的不滅神火覆蓋了整片山脈,越燒越旺,像是要将天地都燃燒殆盡。而這片赤紅火焰中隐隐可見金光,與落入地心深處的天雷并地火融合出另一股極為奇異的紫火,包裹住了春秋阙。
琅玕果已經開始發芽,幼小的嫩芽自她心口而出,為了生長還在不斷吸取她的血肉為養分。
根越紮越深,像是要将她的骨頭都碾碎;芽越生越壯,通過模糊的視線已經能看到樹苗的雛形。就在懷羲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她見插在紫陽神火中的春秋阙五氣盡出,孱弱的身軀生出一股沖動。
還沒完呢...她不能倒下...
日出東方,招鳳引凰;金玉之體,萬世華光。
随着凄慘的呐喊聲響徹山谷,那棵參天神樹沖上雲霄,終現人間。
金中帶赤的樹冠遮天蔽日,它的光芒照亮了整個世間,勝似太陽。
一直盤旋空中的赤凰引天長鳴,落在了樹頂。
那隻象征希望與光明的神鳥終于落在了琅玕樹頂端,她無力的想要揚起一抹微笑...
這是她為自己選定的死亡,也是這場博弈中,屬于她的終局。
“懷羲!!”
是誰在叫她...
意識朦胧之際,她聽到有人在呼喚她...
在顫抖的呼吸中,她為赤凰獻上了自己的心髒,平息她的怒火;以這世間最後的光明神樹,完成了神兵淬煉。
混沌鴻蒙之生,納天地之五氣。
五氣歸元,方為神劍。
結界如鏡碎一般破裂,意琦行看着入谷之路已開,卻心生膽怯,不敢下去尋她。而當他終于在焦土中尋到她時,隻見她身上滿是殷紅,分不清究竟是她的绯衣還是鮮血。
“小姑娘家家的,怎麼這麼傻!”素還真眼眶微紅,“你何苦如此!”
“不....不要看...”
胸口處恐怕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慘狀,應該很不好看吧...而且體内的神力也在逐漸消散,待力量散盡,她就會神形俱滅。
而春秋阙躺在她身邊,散發着古樸而厚重的鋒芒,相較之前更為内斂卻氣勢更盛。
“司胤....得...得到了神的...力量....隻有它...才能殺了他....”
懷羲的聲音越來越低,抱着她的意琦行感受到汩汩流出的血液,那是她正在逝去的生命,不由得隐隐心痛。
“别..難過...對...不........”
未完的話,飽含她的歉意。
意琦行摟緊了她的身軀,想要留住她。但随着琅玕神樹的消散,這具軀體也随之隐入塵煙,隻有大片的血泊證明她曾躺在這裡。
他的太陽,隕落了。
意琦行靜靜拾起血泊中的春秋阙,鋒利的劍刃刺破肌膚與她的血一同融合,為劍吸收。劍身赫然華光一轉,出現了一道赤金琅玕花紋與水光交相輝映。
劍宿甚少落淚,唯有心傷之時。
烏雲散去,太陽逐漸綻放光芒灑落人間,好似這場獻祭從未發生。
紅蓮聖獄中的月澈似心有感悟,隻覺猛然一痛,落下淚來,不由得笑出了聲。
“你終于解脫了...”她從水底望向那斑斓的天空,“那麼...我也該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