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她隻是開玩笑,廉莊配合的伸出手指,“快點救我出苦海啊。”
雖說大小姐不愁未來,但瞳朦是真的認真考慮過自己畢業之後想要做什麼。
既然Rosina願意回歸,要是Bonnie也願意的話…
她突然覺得樂隊經紀人這個職業聽起來非常不錯,或許可以試試看。
身為新歌的主人公兼靈感來源,廉莊寫完後将草稿同樣發給了西窗月。
潦草的鉛筆寫下一行又一行歌詞,像一句句錯落有緻的情詩,将他們的故事落在紙筆之間。
“霜雪漫過眉峰,藏去眼底暗湧的河;
紅楓如思念未落,像那年欲言又止的抉擇;
并肩看山河,最滾燙的從來是喉間凍結的灼熱。
說的太少,默契卻太超過;
無聲比誓言更加深刻。
能宣之于口的話,都不是想說的那些,
真相與謊言在逆行的背影中化作未明的因果。”
說的太少…默契卻太超過…嗎?
當年,她隻能望着那個遙不可及的背影走向深淵,險些粉身碎骨。
幸未入歧路,得接薪火,并肩同行。
所以他們之間,有些話不必說的太清楚;
因為懂彼此的弦外之音。
知音知音,自然知彼之音。
“雪鹭,何事如此開心?”香六牙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圖片,饒有興緻地問道,“是誰寫的?你那個學生嗎?”
“是啊…”西窗月低頭瞧見自己無名指上的對戒,微微一笑,“很有靈氣吧。”
“的确。不過...她有些眼熟。”
雖然不怎麼關注娛樂圈,但香六牙依稀記得自己在别處見過她。
“你忘了她曾去過律所尋求法律援助嗎?”
沉靜的表情露出微微驚訝之色。
“幾年前,她和她的朋友是國内知名少女樂隊的成員之一。”
“她也是當年的受害人?”由于那起案件牽涉太廣,他實在記不得廉莊是什麼情況。
“那倒不是。那家經紀公司雖有涉黑但隻涉及金錢交易,跟那件案子關系不大,隻是被下令洗盤重組。而且那時樂隊大勢正好,到處巡演,公司巴不得她們不眠不休的賺錢,并沒有将她們當作玩物送出去。”
用廉莊自己的話說,她們長相一般,惡骨脾氣又硬又臭,這才逃過一劫。
“那她們為何需要法律援助?”
“也是兩個可憐人啊...簽的合同簡直可以算賣身契,所以一直想要解約。對了,她的資料還是你經手後移交給我的。”
原來是這件事…他記得當時局長要求低調處理并要做的幹淨不留痕迹,但考慮到自己正身陷囹圄不便親自處理,隻好轉交給了西窗月。
沒想到兜兜轉轉,他們竟以這樣的方式再見。
香六牙曾是國内首屈一指的大學教授,名下律所時常免費提供法律援助,後因揭發震驚全國的貪污腐敗案結下諸多仇家,受千夫所指。待風波平息,功成身退之際,為防他人尋仇,香六牙不得不遠走他鄉,輾轉流離。
身為其學生的西窗月從始至終一直陪伴左右,并利用自身人脈關系提供各種幫助,直至追來Q大。
這一路,他們一走就是十年。
前五年于黑暗中逆行,後五年在故土外漂泊。
個中滋味,唯有二人自己才能明白。
風雨同舟十餘載,那些外人不懂的弦外之音,卻是他們之間非比尋常的默契。
“雪鹭,謝謝你當年願意站在我身邊。”
帶着男款對戒的手覆上自己的手,向來鎮定自若的西窗月也不由得紅了眼眶。
當年她不理解為何清正廉潔,擁有大好前途的師長會與他人同流合污,直到發現保險櫃内那些資料與他的自首信時,方知他是在以身誘敵。
為抓到緻命所在,人必須藏起心中的光才能于地獄中行走;
可一旦進入地獄,人就不再是人,隻能成為魔鬼的同類。
然君子之道,當秉忠貞之志,守謙退之節。
所以香六牙亦為自己安排了一條絕路。
隻是...命運的選擇終比人的謀算更為玄妙。
【Bone】
惡骨叼着三明治準備跑一趟銀行再去錄音室。
Lordray的氣候并不好,多雨又潮濕,讓她越發想早點攢夠錢搬去更加溫暖的城市。
列車穿梭于流動的時光中,早已不複上世紀的光鮮亮麗。站内剛經過清掃,勉強算得上幹淨,但那些藏滿污穢的牆縫,還是會讓她忍不住回憶起幽暗逼仄的下水道。
惡骨是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要不是遇到廉莊,恐怕會成為社會邊緣的失足少女。
那一年,她們才14歲,本該在學校這座溫室蓬勃生長。可殘破的人生經曆讓她們過早接觸到溫室之外的殘酷,失去了應有的天真。
身上沒錢的惡骨正準備打劫放學回家的廉莊,誰知遇到了黑吃黑。
本以為這丫頭逃跑後自己會被那幾個不良少年狠狠揍一頓,沒想到過了一會她又折回巷子口,嘴裡還大聲嚷嚷着:
“就是他們要搶我的錢!”
那幾個小黃毛生怕她找來附近派出所的警察,又聽到有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紛紛火速離開,隻剩下她與她在小巷中相對無言。
“你…還好吧?”
見她手裡握了個過氣的mp3,巷子口也并沒有什麼人出現,惡骨頓時明白是她在詐那群人。
還挺機靈的。
“你腿受傷了。”廉莊走到她身邊,指着腿上那些劃痕,“得趕緊去包紮。”
“少管閑事。”
既然人家都這樣說了,廉莊也沒必要自讨沒趣,撿起掉落的東西就離開這裡。
誰知剛走到巷口就聽到背後傳來陣陣抽氣聲。
………
………
善良的好學生還是撿走了這個打架鬥毆的壞孩子。
冷風從黑暗幽深的通道灌入,夾雜着煙草燃燒的味道。惡骨四下看了一圈,原來是不遠處候車的人正在抽煙。煙尾那點火光在幽暗的車站中格外明亮,讓她也突然想來一根。可摸到空空蕩蕩的兜時,才想起自己早就戒煙了。
尼古丁啊…其實她不喜歡抽煙,甚至是…讨厭的,但有時又無法抗拒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能讓人從現實世界抽離的感覺…
迷離中,好像她又聞到了那股刺鼻的消毒水氣味,眼前來來往往的人像一道道虛幻的白影不斷交織、重疊,到最後隻剩下大片大片的白和一點點刺眼的紅。
“喂!你清醒一點!”惡骨不斷晃着廉莊已經失去知覺的身體,“振作起來啊!”
可少女仍是呆坐在搶救室門口那排座位上,面色麻木而灰敗。腳邊落了一張白紙,濃重的墨赫然印着“病危通知單”的字樣。
還未能綻放的嫩芽被無情的風霜侵襲,即将凋謝。
印象中,廉爺爺雖然病的厲害卻不見頹喪,是個很開朗的小老頭。有時惡骨去她家找人,他還會偷偷塞點心給她吃。
“丫頭,小莊朋友少,謝謝你願意來找她玩。”
皺皺巴巴的苦柑皮像他蒼老腐敗的肌膚,裡面的果肉也已經發酸發澀,但惡骨還是認真吃完了它。
貧窮的人,沒有資格挑剔。
雖說醫院免除了一部分費用,可剩下的錢對于還沒有成年的少女來說仍是令人窒息的數額。
就在這麻繩将斷之時,有人伸出了手。
曾經,她也以為這是救命的稻草,但現在回看,應該是魔鬼在引誘她們出賣自己。
“你說什麼?!不讀書了?!”惡骨差點從半截磚牆上摔下來,“臭丫頭,你是不是瘋了?!”
按照廉莊的成績,考個優質的公立高中綽綽有餘,為什麼…
她不是想上學的嗎?
“不讀了。”瘦了一大圈的少女縮在牆角,将頭埋在膝蓋間。
那天夕陽正好,可那暖融融的光卻怎麼都打不到她身上,像是被遺棄在了黑暗之中。
“你跟那狗屁公司簽了幾年?”
“三年。”
無知的惡骨還以為不過是打三年短工,想着自己孤身一人無處可去,當培訓生還有工資可拿,幹脆也簽下合同,踏入了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沒日沒夜的訓練讓人身心俱疲,她一度想過退出,卻礙于高額賠償金說不出口,還曾因此拿廉莊撒氣。
“這什麼。”
“錢。”
“你哪來的錢?!”看着眼前這本薄薄的存折,惡骨甚至懷疑廉莊是不是背着自己去賣血了。
當年欠下的醫藥費是公司出面替她償還,所以在正式出道前她沒有工資可拿。如果後續能夠出道,賺來的錢也要優先償還公司在她身上的投入。
等于這三年她分文沒有,要是不能出道,還需要自己想辦法還上公司這筆錢。
“前兩天有個師姐讓我填詞,給了一萬塊。她說以後還找我,錢都會打到這個存折裡。你拿着,熬到合同到期就走吧。”
“你…”
惡骨又氣又急,抽過那本存折打開一看,果然有一萬塊在戶頭裡。
“你知不知道,她拿着你的詞可以賺更多錢啊!”
“不重要。這圈子不幹淨,你離開後就拿着錢好好讀書,找個能養活自己的工作,好好過日子去吧。”
“那你呢?”
廉莊垂下眼睫,輕輕搖了搖頭。
自己已經無法從這潭沼澤中全身而退,所以不願再讓惡骨也深陷其中。
拿着存折的手突然收緊,她一把抱住廉莊大哭起來。
哭世道不公,哭命途多舛;
也哭自己一無所有。
15歲的夏天,那台老舊的風扇在悶熱潮濕的練舞房裡吱吱呀呀的響着,響了很久…很久…
或許是少女足夠努力,也有一定的天賦,公司經過慎重考慮後決定讓她們以組合出道。
廉莊自己寫的詞配合惡骨喜歡的重金屬搖滾樂曲,誕生了樂隊成名曲:
Bone N’ Rose。
二人的英文名Rosina和Bonnie也由Rose與Bone引申而來。
不羁又叛逆的惡骨搭配看似柔弱實則堅強的廉莊,像極了每個人心中的惡魔與天使。
專輯封面荒誕而詭異,身着哥特紅裙的廉莊懷抱血色玫瑰坐在頭骨右眼祈禱着什麼,而左眼處的惡骨手中生出一枝白骨玫瑰,如一把槍抵在自己頭邊。
二人被染有血污的漆黑腳铐纏繞,暗示命運的共轭。
這種極緻的反差感讓她們迅速擁有了大量熱度,成為了公司的賺錢機器。
又是一個深夜。
剛完成演出的二人坐在保姆車裡準備回家休息。窗外霓虹閃耀,車輛川流不息,俨然是電影裡繁華靡麗的不夜之城。廉莊見幾個女生離開辦公大樓走進一家小酒吧,突然扭頭問她:“惡骨,你以後想幹什麼?”
以後?好遙遠的詞啊…
樂隊剛剛起步,在公司的威逼利誘下她們不得不又續簽了三年。
唯一的不同就是可以賺到錢了。
看着銀行卡裡的積蓄開始增加,二人都希望這三年過去後能徹底解約退圈,過回平凡的生活。
這樣燈紅酒綠,聲色犬馬的生活,不适合她們。
“我想開個架子鼓店。”
惡骨偏愛搖滾和爵士這類富有節奏感的音樂,每當打鼓時,總能感受到一種盡情釋放的快感。
“你根本是把他們當成鼓,用鼓槌往死裡打的吧。”廉莊輕笑一聲。
對于公司的不滿随着無窮無盡的壓榨在與日俱增,她們已經為此跟高層吵了無數次,但合約就是枷鎖,讓人不得不屈服低頭。
“如果是這樣,那我會把鼓敲到報廢為止。”
冰冷的手蓋住她握緊的拳,輕輕拍了兩下。
自己已經暗中去尋求法律援助,對方在看過合同後認為強行解約不是好方法,但可以借國家掃黑除惡這股風潮先敲打一下公司,要求放寬限制範圍,等合同到期再順理成章的進行解約。
與一個龐大的組織對着幹并不是明智之選,所以她接受了律師的建議,在談判過後讓公司松口送她們去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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